李然然的阿黄

十一、

凌远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梦里自己刚下夜班，七点钟的清晨街上行人不多，公交车也空荡荡的。

他坐上车回到家，悄无声息的打开门，李熏然还在睡觉，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色，他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然后他就看到睡着的李熏然眼泪沿着脸颊滑落到枕头上，眼皮在抖，像是陷到梦魇里，伸手想给他擦干，结果越摸越多。

手是潮的，越来越重，几乎抬不起来，眼前一片模糊，像对焦错误的相机，身上感觉湿冷湿冷的，就像梅雨季的黄昏。

李熏然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重复，凌远想伸手拉住他，最后只是指尖微微动了下。

“什么！！你要去第一人民医院！！？！”周易几乎要跳起来，“你疯了么？！”

李熏然很执着，“你们医院应该有疫苗吧，你告诉我在哪，我要拿回来。”

“疫苗那么多，我们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有没有都不一定，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找到了，那些东西要专业人士来注射，你拿回来了，万一情况更糟糕了怎么办？”

“还有比现在更糟糕的么，”李熏然眼睛里有转瞬即逝的湿意，随即很快被坚定代替，“我要先去院长办公室找文件，先不管这些感染者是不是有智力，它们之前在楼下的行为几乎完全符合部队的基本战术，应该跟他们有关，而且上个礼拜我们收到指示会有特殊机构经过 X市运送东西，一般这种行动，医院也会收到通知，那就一定会发给院长。”

“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都要去试试。”

李熏然说这话的时候被周易堵在卧室门口，后者叹了一口气，让开了路。看着他走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蹲下身来，拆开了一块地板，从里面抽出来一把唐刀。周易整个人都不太好，警察还会在家里藏管制刀具？

而且从拔刀后李熏然手起刀落削下一小块切菜板的边角来看，明显是开过刃的。还挺锋利……

把唐刀固定在后背，一伸手就能拿到，李熏然掏出一把手枪，三个弹夹用武装带固定好。周易心里涌上一个不妙的想法，“你是不是打算自己去？”

理所应当的点点头，“当然。”

“不行！”想都没想就直接反对，“我跟你一起。”

“不行！”这次反对的是李熏然，“你在家守着凌远。”又补充道“我尽量快点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就算你对医院有我熟，你也看不懂疫苗。”

“那凌远怎么办？”

两人陷入沉默，卧室门口传来一个虚弱但熟悉的声音，“我跟你们一起去。”

“凌远！”李熏然几步就奔上前去，“你怎么样？！”语气有点颤抖，他把手伸向凌远受伤的手腕，想看又不敢看，后者朝他露出一个笑容，主动把袖子拉上去，伤口泛着骇人的黑色，边缘有点发青，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咦，是周易发出来的。

他凑过去，仔细闻了闻又挤压了下伤口，李熏然不太明白他在做什么，直觉应该不是坏事，便耐心的等他查看。

观察了好一会，中间甚至干脆把袖子捋上去，整条手臂露出来的一瞬间，李熏然也发现了变化，尸斑消失了。

凌远和抬起头来的周易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开始解释“伤口在好转，很奇怪的表现，但是的确在好转。”

接着他的话凌远开口道“我刚才突然能听到熏然说话，就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只是怎么也动不了，你们在争论要去医院的时候我很着急，便努力想活动身体，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

李熏然明白过程肯定比凌远轻描淡写的描述难得多，但是只要在好转总归不是坏事。“为什么会好转？这件事你有头绪么？”

一瞬间犹豫的神色闪过凌远的脸，李熏然不自觉的握住了他的手，察觉到他的动作，凌远回应似得回握，“之前你说运输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上个礼拜我们收到的通知，有传染性标本要经过X市，当时各个医院的院长都在会后注射了所谓的疫苗，而且每个医院分到的也都有三支。这事如果和现在的情况有关系，大概就能解释好转的情况了。”

凌远当时就很奇怪，既然是传染性强的标本，直接绕过市区走高速不更快，为什么还要给每个医院分发疫苗，而且疫苗数量还这么少。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一大团阴谋的外壁，里面是更浓重的迷雾。

李熏然也想到这一层，但是他的关注点是另外一个方面，“既然确定有疫苗，我们就去把它拿出来。”

周易也赞同他的计划，“凌远还需要再打一支，而且有了这个底气也足一点。“

“嗯，这个地方如果再发生今天凌晨的情况，我们肯定躲不掉的，先去医院拿疫苗，然后我们开车走。”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周易还在点头，后半句突然刹住，“走？去哪？”

李熏然和凌远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答道“去 B市。”

“我有个表弟在部队，我们去找他。”

杜见锋的宿舍整整齐齐，跟他糙汉子的性格相去甚远，方孟韦军校考的指挥官，跟杜见锋特种部队的军营经常有合作演习。久而久之来他们宿舍也是轻车熟路。

现在却是空无一人，训练场，操场，宿舍，不但杜见锋，他们这一个小组十个人都不在。

方孟韦紧张的时候就会不自知的咬下唇，这动作每次都能让杜见锋兽性大发扑过来占便宜。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转身走向外面。

街道和昨天相比，现在更像一个人间地狱，乱七八糟的尸体到处都是，小区门口的保安室墙上喷溅着大片大片血迹，草丛被踩的不成样子，整个一个丧尸过境的场景。

周易像是怕惊到什么东西，声音压得很低，“真是见鬼了，昨晚我们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呢。”

昨晚的保安室虽然空无一人，但是至少没有大片大片的血迹，不过也不一定，李熏然心里默念，昨晚回来的时候保安室附近一片漆黑，没准当时那玩意就抱着保安的尸体正在里面啃呢。

这个念头细思恐极，李熏然摇摇头强迫自己从中抽离，凌远坐在副驾驶，脸色虽说还有些苍白，却比先前好了许多。

周易在凌远醒来不就突然想起来他们是一对儿的事，识趣的减少自己存在感，此时此刻正老老实实的缩在后座，紧紧的握住口袋里的手枪。虽然李熏然再三叮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并且又给了他两把军用刺刀，但是有这玩意在，还是增添了很多安全感。

又一次回到了第一人民医院，下午两点太阳正好，如果不是住院部一楼大厅前的尸体和血迹，倒是和往常无疑，除了人少一点。

三个人把车直接停在人行道，小心翼翼地下车。靠近住院部才发现，地上的尸体有些是明显的撕咬痕迹、有些则布满尸斑，布满尸斑的尸体要么颈骨折断，要么整个被爆头。地上有一个凹坑，李熏然蹲下身仔细查看凹坑旁边的一枚子弹，“这是我们用的手枪里面的。”

脸色有点凝重，“看来还是有同事来过，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现在还在不在里面。”

这算的上一个好消息，因为越往里走，大厅里机枪扫射和子弹打在墙上的痕迹越多，几个人一路深入，反而一个都没碰到。

凌远拿着门禁卡，轻车熟路的带他们左拐右拐，进门关门，门禁卡贴上去响起滴的一声，爬了几层楼梯，又穿过血液科大厅，李熏然经过一排排透明的玻璃窗，看到里面的冷冻箱大敞，血清、血浆袋破的破，地上还躺着好几个流了一地的空袋子。

“我们先去办公室，当时那份文件应该被我放在柜子里了。”

李熏然不知道来过办公室多少回，有时候凌远夜班偷偷摸摸摸进来也不是没有，但是他没门禁卡，凌远现在带着他们走的这个路线也是一点不熟。

看到他有点茫然的表情，凌远笑着解释“这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

这条路好就好在隔不了几步路就需要门禁卡，而且 基本窄窄的一条道，现下倒是异常安全。

到办公室以后，三个人皆是长舒一口气。凌远轻车熟路的打开柜子，露出最下面的保险箱，经过指纹扫描保险柜发出一声轻响。

几个人一页一页地看完整个文件，跟凌远先前说的差不多，只是细化了些。唯一的好处就是知道了疫苗的编号。

李熏然第一个抬起头，“走吧。”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巨响，随后是子弹连发的动静。

李熏然迅速拉着两人俯下身，藏在办公桌后面。外面的枪声越来越近，听上去像是单方面的激战，院长办公室位于顶楼，这些人可能是一路清扫上来也说不定。

院长办公室的办公桌说大也没多大，三个人在里面还有点挤。凌远调整了下姿势，刚一动，长腿就磕到下方的电脑开关。嗡的一声自动开启。然后响起邮件提示音。

李熏然听到那个声音，鬼使神差地爬出去准备看，被凌远一把钳住手臂，超后者做了一个安抚的动作，作势要出去，手臂上的钳制又重了两分，勒的有点疼，脸上忍不住抽搐了下，凌远没想到自己轻轻拉一下，李熏然会出现这样的表情，不自觉的松开手，反应过来比划要跟他一起出去看电脑，李熏然点点头。

 邮件是杜见锋发来的，是一份手术同意书，凌远看到同意人那的签名时眉头一皱，随即一点点阅读内容。看到最后两个人脸色都异常难看。

门外还在持续不断的发出闷响，李熏然手臂被凌远攥过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痛。凌远深吸一口气，开口时音调有点颤，“那不是见锋的字，”顿了顿，“他也不会同意把自己改造成那种奇怪的东西，死寂？那是干什么用的？”

“听上去……..像是人造武器。”

方步亭面对质问意外的没有训斥方孟韦，他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看上去很疲惫，方孟韦没有打断他，整个人在他面前站的笔挺笔挺的，后背直的像一柄剑。“孟韦你看到了那份文件，”方孟韦眼皮跳了下，这句话是肯定句不是否定句，也就是方步亭故意引导他去看的“军队在研究所谓的保护者，就是植入基因片段，然后身体素质得到强化，同时还有作战本能在里面，再加上一个程序性死亡，好像万无一失了。可是人体就是这么神奇，程序性死亡的片段不知道哪嫁接出了问题，变成这种袭击活人、还有一定智力的东西。前去善后的人舍不得全剿灭，还说什么48小时后他们就不再对血肉有渴求，制服后还可以继续研究，上面也同意带回来。结果谁知道在X市出了岔子。”

方孟韦看到那份计划，但是后面的变故却不清楚。此刻从父亲口中得到真相一时震惊大于愤慨。

“那为什么杜见锋一个小组都不见了？”急切的问出口才发觉自己这番话关心太过，而方步亭还不知道他俩的关系。来不及忐忑，就得知了一个更让他手脚冰凉的消息，“他们是第二计划，当时为了防止保护者计划出岔子，后备是给特种兵改造，植入控制芯片，然后操纵他们去消灭这些东西。”

方步亭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儿子，掏出一份同意书递给他，颤抖着接过去，打开第一页就是杜见锋的照片和档案，翻了几页手抖得越发厉害，“在哪？”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

“第三研究所。”

方孟韦把那份同意书塞进口袋，调整了下面部表情，推开门大步走出去。

十二、

不需要凌远他们解释，光看内容周易就皱起了眉头。本来还想等外面枪声停了出去跟人汇合，现在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这个想法了。三个人决定拿到疫苗，出去再作打算。

李熏然看了一眼窗外，红霞正好，从凌远办公室的位置甚至可以说远山如画，不过这时候谁都没心情欣赏美景，已经是下午六点。再过一个小时天就黑了。

天黑之前，要离开这个地方。

外面的枪声消停了好一会儿，李熏然才用门禁卡打开门，一地七零八落的尸体，近距离用不了威力太大的枪支，所以虽然听上去可怕，也就是把墙面破坏了个乱七八糟，承重和安全门几乎不受影响。

只不过这下他们需要避开两波力量，一波是人、一波曾经是人。

凌远犹豫了下，决定冒险从手术室穿过去。手术室曲曲折折，关卡也多，但是好在自己比较熟悉。李熏然和周易都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手术室在九楼，凌远先带着他们坐货运电梯下到16楼外科住院部，他们进去的通道连接的是医生值班室和老总办公室，走廊两边的门都开着，葡萄糖和氯化钠溶液掉的满地都是，三个人小心翼翼向前走，右手边拐个弯就到护士站，没转过去就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味向他们袭来，凌远下意识的伸腿踹过去，一个穿着护士服、脸肿胀的发紫的尸体扑过来，下颌整个没了，血和液体滴滴答答全流在胸口，饶是凌远也被恶心到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把铮亮的唐刀刷的一声削掉了女尸的脑袋，凌远躲得及时，没有被溅上那些不知名的液体。

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一具具尸体前赴后继的冒出来，跟他们昨天夜里碰到的相比，速度，敏捷都有大幅度的提升，除了一开始那个傻呆呆的女尸，后面的可谓相当灵活，周易渐渐有些挡不住，在勉强躲开一个尸体咬过来的大嘴，旁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尸指甲尖利的向他抓来，这位昔日的同事毫不客气，凌远情急之下用军刺插进它的肩膀关节，一用力带下一整条手臂，两个人都愣住了，还好面前的同事眼见着少了一条手臂，还是继续向他们攻击，赶紧一刀破坏大脑解决了它。

李熏然杀红了眼，再加上唐刀锐利无比，根本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知道凌远军刺卡在一具尸体的颈骨拔不出来，一时着急徒手拧断了一具女尸的脖子，他才发觉到的不对劲。

抽空挤到凌远旁边，“怎么回事？”

像实验一样，凌远把一条伸过来的手臂扭了360度，听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好像身体机能得到了强化。”

李熏然有点担心，“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现在至少不算坏，没事还有疫苗呢。”

想到疫苗，李熏然心里又稍微放下心来。

凌远也不客气，担下大部分活力，三个人把三病区的感染者扫荡了一遍，除了凌远，都有些筋疲力尽。

但是他们还要穿过三病区，进入五病区才能到达下到手术室的电梯。而存放疫苗的感染科，在手术室下一层最偏僻的角落。

李熏然不禁想骂娘，这到底是谁设计的，凌远赶紧举起双手“跟我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设计成这样。”

三病区彻底变成一个坟墓，几个人休息了一会，走到门前，感应器闪了一下，门开了。

凌远轻轻握住把手，三个人走出去，左手边是八部电梯，目不斜视的径直走到与三病区对应的五病区门前。李熏然低声道“准备好了么？”

“开。”

感应器又闪了一下。

五病区没有三病区人多，这一点让李熏然他们大大松了一口气。虽然凌远的身体机能得到显著提升，但是现在也不能把体力全耗在这一层。

又打开一扇门，看到医生专用电梯的时候，凌远第一个跨出去，扶住门不让它自动复位，方便李熏然过来。周易先在墙上擦了擦手，随后也跨出去一步，然后他看到凌远的脸上溅上几滴鲜血，后者一脸震惊，周易想调侃他两句，却怎么也说不出话，疑惑的低头想看看血从哪里来，随着凌远惊恐的眼神，视线下移，是自己胸口贯穿的一只手。心里反倒有些释然，终于不用挣扎了……

李熏然看到周易跟个布娃娃似得被甩到一边，自己胸口一片温热，反应过来迅速把凌远推开，等不及自动关门，冲向安全门企图把它关上，门对面传来一股大力，李熏然肩膀都被这一下撞得发麻，凌远发狠地接上去，安全门砰得一声合上，撞击声没有间断，李熏然最先反应过来，抬手准备摁电梯，牵涉到肩膀一阵钻心的疼痛。身上血腥味缭绕不散，转头看向凌远，后者缓慢地把脸上的血迹抹下来，直愣愣地盯着，脸上第一次流露出茫然。

电梯叮的一声，像一张怪兽的大嘴，张开露出森森的牙。

前所未有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李熏然靠着墙，下唇被咬出深深的牙印，凌远眼神没有焦点的看着脚下。

六楼很快就到了，电梯门悄无声息的滑开。

手术室曲曲折折，经过的每一个除了编号不一样，连洗手池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凌远明显有点心不在焉，经过了那种事，很难立刻走出来。同时他也后怕，如果最后一个出来的是李熏然……想到这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用力攥紧。

手术室走了将近三分之二都没碰上一个感染者，凌远和李熏然却不敢放松，生怕同样的悲剧再发生在眼前。

一股寒意从脚底爬上全身，凌远整个人被定在原地，手术室不知哪个方向传来的死亡气息，脑海里有声音隐隐在呼唤，但是本能却拒绝走过去。

“怎么了？”李熏然担心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砸出不小的回音。

神思恍惚了下，凌远还没从刚才的余韵中缓和，“我感觉.....很不好，”嘴唇上下开合却说不出具体内容，“这里面有危险。”

李熏然大眼睛眨巴两下，“你们这哪间办公室有监控？“

凌远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这边。”

办公室的门敞开，李熏然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尸体，尽管一路过来几乎看得麻木，可心情还是颇为复杂。

屏幕上划分成4X4的方格，时间进度在兢兢业业的读条，一切似乎都很平静，突然左上角的一个画面吸引了李熏然的注意力，他示意凌远一起看。

画面上出现一个晃晃悠悠的感染者，接着是两个、三个、......整个屏幕目之所及都是。凌远正准备记下位置一会避开，画面出现了变故。

一个一身迷彩服的人突然冲进去，李熏然和凌远从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打法，看到他一手抓住一个感染者的脖子拧断，速度极快，周围的抓咬对他似乎完全不构成影响，不一会那一群感染者就被全部制服。

随后他蹲在一地的尸体里，不知道在做什么，李熏然凑得更近些，想看清楚。下一秒脸色就变了，只见那“人”捏碎了一个感染者的颅骨，然后俯下身动作明显是在吃什么东西，至于那个东西......

凌远终于明白了那层恐惧从何而来......他也是半个感染者。

李熏然明显也想到这个问题，“我们走！快！趁现在绕开它！”话音刚落，只见屏幕上的“人”突然抬头看了对着屏幕的方向看了一眼。

凌远整个人如遭雷击，一时竟被完全压制，李熏然眼疾手快的拔掉电源，屏幕瞬间陷入黑暗。两人迅速跑出办公室。

放弃穿过整个手术室的计划，凌远带着李熏然进到标本室，决定从标本传送间下楼。传送间一个浓重的福尔马林味，平时刺鼻的味道现在反而有些安全感。

标本间是条狭窄的坡道，坡度不高，走到头是安全门，这下不用李熏然开口，凌远打开门就把他推出去。

虽然与预先的计划点有一段距离，但离开了那个危险的“人”，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消失了大半。两个人终于有精力开始思考，“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把从看到监控开始就絮绕在心头的疑问提出来，李熏然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死寂？！”

那个“人”身上的迷彩服是部队的，再联系到杜见锋的手术同意书，似乎所有的关联都清晰了起来。

凌远嗯了一声，“估计他们互相之间有感应，或者根本死寂就是为了对付他们才研制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老实说，我很担心见锋。”

杜见锋也很担心自己，药物训练的缘故，他对麻醉剂的耐受比常人更高，作用缓慢的在他全身游走，点滴管里一滴滴落下来的液体也起到催眠的作用，他感到右臂被一个冰凉的刀片划开，然后一个小东西被埋在了皮肤和结缔组织之间。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脑海里闪过方孟韦的脸，想着他这次肯定要生气了。

方孟韦开到一半的时候下起了暴雨，雨刷疯狂的分开雨帘，车顶传来闷闷的砸击声，头脑反而冷静下来，他拿出手机，把手术同意书每一页都拍下来，然后登录杜见锋的邮箱发给了凌远。

杜见锋你给我等着，撑住了。

“怎么没有！！”李熏然把存放疫苗的地方又翻了一遍，整个人已经有点暴躁。

一共就七台冰柜，凌远和李熏然仔仔细细地把每一格都搜寻了一遍，甚至连过期的都翻出来了，就是没找到凌远拿回来的那三个小瓶子。

“可能......已经被人拿走了。”

李熏然的心沉到谷底，他已经隐隐猜到这个结果，只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罢了。现在被凌远亲口说出来，整个人失魂落魄。

凌远走过去，轻轻地抱住他，“我没事，说不定一支就够了。”

这是这两天以来的第二个拥抱，凌远身上长年有一股消毒剂的气味，原来李熏然还撒娇似的抱怨过几次，现在埋在他脖子附近，浓重的血腥味冲进鼻腔，用力嗅了几下才闻到一点原来的味道。弥足珍贵。

安抚似的拍了拍后背，凌远犹豫了下，侧头想去吻他，快碰到时顾忌到自己身上的脏东西又停下。李熏然主动迎上去，完成了这个吻。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怕。”

“现在去哪......”

“开车回去吧。”

“好。”

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一层里面还藏着几只，李熏然右手边的办公室门突然被撞开，一个跌跌撞撞的感染者跑出来，凌远认出来这是外科老总，奇怪的是它就像没看到他们一样，仿佛被人驱赶着一样走向位于走廊另一边的步行梯，一路上间或有感染者加入，李熏然捏捏凌远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后者会意的点点头。跟上了这支奇怪的队伍。

李熏然觉得自己和凌远像是被遗忘了一样，他们已经跟着这群感染者上到了九楼，本来还一路上提防着会不会有队尾的一两个回身攻击，结果一路不停地看到落单的加入，却始终没有注意力分给他们。

上到十三楼的时候，李熏然的膝盖和大腿都有些酸痛。前方队伍延长不少，从他们的位置已经看不到最前面的情况。

所以过了好一会，他们才发觉队伍已经停下了，凌远压低声音凑到李熏然耳边，“虽然我们在十三楼，但是前面估计在十七十八楼。”

“十七、十八楼是什么？”李熏然同样压低声音询问他。

“行政部而已。”

李熏然突然觉得他们俩跟傻瓜似的，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他们居然一时冲动，跟着一群僵尸傻乎乎的爬了这么多层。

“要不我们回.....”一声长啸打断了李熏然的话

前面队伍的感染者骚动起来，显得异常不安。凌远突然捂住头，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李熏然大吃一惊，顾不上会不会被发现“凌远！”

凌远一把把他推开，摇摇晃晃的就要往队伍里走，李熏然赶紧搂着他的腰把人往回拽，“凌远！”

两人身高差不多，李熏然比他还要瘦，再加上现在凌远挣扎的很厉害，李熏然阻止他很是吃力。为了不惊动前面不安的尸群，李熏然只得从他口袋摸出门禁卡，感应器闪了下，两人进到十三楼。

十三楼是中医科，李熏然松了一口气，中医科没有病房，医生也不多。里面显得颇为整洁。

听不到那声啸叫，凌远看上去好多了，但是脸色惨白，头发被汗液湿透散成一缕缕，眼睛闭着，颇有些不堪重负。

李熏然找到一卷纱布和未拆封的生理盐水，一遍遍给他擦拭脸上和手上的污秽。正擦到手指时，突然被一把攥住，抬头对上凌远的眼睛。一声惊呼卡在嗓子。

方孟韦突出重围的时候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了，杜见锋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人还未从麻醉中清醒。毫不犹豫地摁下顶层按键。

15、16、17、18、19、20......

天台的门被方孟韦简单粗暴的一枪嘣掉，费力的抬腿踹开，视线豁然开朗，一架直升机静静地停在那。

方孟韦熟练的拨弄各个仪器，对照盘表，拉起操纵杆。螺旋桨越转越快，掀起巨大的气流，垂直的升上雨后天晴的天空。

凌远的瞳孔明显散大，李熏然下意识的摸向他的胸膛，微弱但明显的心跳说明了一切，这一次是凌远先急切的开口，“熏然，这有个首领。”

“什么？！”

沉吟了下才回答，“还记得我们之前说它们特别有组织么，刚才的场景就是首领或者说核心，在召唤队伍。我也听到了召唤，大概类似脑电波吧，信息也包含在里面。一楼大厅已经被死寂包围了，它们互相克制，或者说完全压制。死寂吃死人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杜见锋如果也吃了，我就给他做个胃全切。”

“那嘴和食道怎么办。”

“那就让他喝碘伏好了。”凌远还真的思考了一会。

紧张的氛围因为这个插曲缓解了些许，但是困境仍然在，李熏然艰难的开口，“那它，我是说死寂，会攻击你么？”

“......会。”

李熏然猜到他接下来的话，“我不会自己走的，”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一起，去你办公室待着。”

“反正一楼被包围了，去办公室吧。”

李熏然觉得人生真无常。院长办公室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因为凌远。现在他又因为凌远回到了这。

站在窗边向下张望，原先空无一人的住院部门口分别站着十几个“人”，它们身旁的探照灯打在住院部大楼，隔了十几层楼李熏然也能感觉到那种势在必得。寒意一点点透进来。

整栋楼突然陷入黑暗，李熏然愣了几秒，窗外昏暗的光线撒在他脚边，“凌远！”

“我在。”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李熏然被上面的气息冻了下，又很快抓紧。

“没电了，是一楼那帮东西搞得鬼么？”

凌远摇摇头，随即想到这么黑他看不到，“住院部有独立的电闸，不是手动是不会停电的，有人关了它。”

“没有光线对我们太不利了，对它们倒是方便的可以......”李熏然突然被窗外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我们去那儿。”

楼顶天台的大灯此时此刻尤为显眼。

李熏然和凌远刚出门，就听到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阵阵撞击声，“它们在撞安全门！”

顺着墙根绿色的安全通道指示灯，两人奔向步行梯，停电导致安全门自动关闭，门禁卡早已失效。

撞击声依然在持续，而且一声比一声大，死亡的恐惧一点点从四肢扩散，“它们这么快就上来......”

院长办公室所在楼层和顶楼仅仅隔了两层，在看到天台的铁门时李熏然眼泪都要下来了。厚重的铁门是用钥匙锁上，凌远手忙脚乱地打开，楼下已经传来沉闷的脚步，两个人出去后慌忙重新把门关上，铁门背面有一根特别粗的门闩，把门闩好后李熏然才发现自己腿软的不行，凌远比他好不到哪去。

一步一步远离那扇门，李熏然这才发现天台面积挺大，走了几步发现身边没人，转头发现凌远就踏出一步背对着他站在那，李熏然有点心慌。

“凌远。”

凌远转身，铁门轰然破开一个大洞，他被掀向一边的护栏。

所有的一切都像慢动作，李熏然只希望自己能更快一点，再快，再快啊！！！

凌远的左臂软绵绵的搭在胸前，明显是骨折了，李熏然抱住他的头，看着泡沫状的鲜血一点点溢出嘴角，擦不干净，也止不住。

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靠近，李熏然颤抖着抱紧了凌远，后者眼睛半闭半张，“熏然.....”

李熏然感觉镰刀已经架在自己后颈，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叫嚣，感官离自己远去，声带不受自己控制，最终也只有一句，“我在。”

他伸手捂住凌远的眼睛，也慢慢闭上自己的，等待结束。

一声枪响回荡在耳边，在这个夜晚显得异常清晰，杜见锋放下手中的枪，抓紧直升机的梯子，跟方孟韦打手势示意继续降低，天台上方掀起巨大的气流，李熏然应声抬头，杜见锋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