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与灯塔 【凌赵】
第三十七章
“好啊，明天我就让凌远洗白白在床上等你……”赵启平手指只稍稍停了一下，继续在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
彭禹嗤笑了一声，“算了算了，我对硬邦邦的老爷们没兴趣……”又想到什么似得开口，“你打算报哪个医院的研究生？”
“还没想好呢……”赵启平含含糊糊地回答，给凌远发了条短信，【早点睡！晚安！】
“要关灯么？”
彭禹反问一句，“你要睡了么？”
赵启平可怜巴巴地回答，“我想看春晚……”
彭禹终于笑出声了，“那还是关灯吧。”
值班室陷入一片黑暗，赵启平的大脑活跃纷纷，抽丝剥茧的开始拆分刚才的对话，从语气到音调和暗示整个想了一遍，只觉得无比头疼。当真的话未免太草木皆兵，不当真总觉得自己被调戏了一把。他下意识地想翻个身，刚动了一下就听见上铺传来声音，“还没睡？”
瞬间赵启平连动都不敢动了，“睡了……”
彭禹声音很轻但是能听出来还挺欢快，“这是你第一次跟别人过年吧？”
赵启平头又开始疼了，别说的好像第一次开房一样啊……“嗯。”然后两人不约而同陷入一片沉默，窗外的光线透过值班室的窗户撒下一片微光，门外的走廊不时又夜班护士经过的动静，赵启平刚准备翻身，想了想又忍住了，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过了许久，睁开眼又看到了上铺漏下来的手机屏幕亮光。赵启平悲惨地察觉到一个事实，他失眠了。而且，似乎上铺也一样……
果不其然一会彭禹幽幽地开口，“平平……”
“嗯……”赵启平特别自暴自弃。
“……为什么没急诊的时候反而失眠……”彭禹听起来也很怨念。过了几分钟，“平平，我们来聊天吧！”
赵启平头皮一麻，“聊什么？”
“叙利亚战火，欧盟货币政策。”
“我还是睡觉吧。”赵启平沉默了几秒果断拒绝。
彭禹的低笑在屋里持续了好一会，“逗你的……我给你讲故事吧……”说完不等他回答就径直说下去，“原来我在心内科实习的时候，碰到一个特别奇怪的病人，天天晚上跟我们嚷嚷走廊晚上有人走来走去，我们当时就觉得这不废话么，夜班当然要走来走去。然后他说不是，他看到的是穿病号服的病人。大家就说不可能，病人晚上都睡觉呢。没人相信他的话，都觉得是找茬……”
赵启平有种不好的预感，“……我突然不太想听下去……”
“后来他一连好几天早上都跑来跟我们信誓旦旦的说，还报了好几个病人的住院号，我们发现……”彭禹停顿了下，幽幽地说道“那都是ICU的去世病人的住院号……”
“……”赵启平就知道肯定是鬼故事，偏偏医院还格外有氛围，就像现在，值班室的门因为方便没有关严实，要开不开似乎随时会有人推门进来，赵启平在下铺，上铺的阴影奇怪地印在他床边，刚刚还存在感特别强的手机屏幕光现下也没了，毛骨悚然的感觉眼见就要涌上来……
“铃铃铃！”突兀的电话铃响得人心头一哆嗦，赵启平硬着头皮摸黑从床上爬起来，跑到隔壁办公室接电话。
“喂，你好，这里是外科3病区。”
机械女声生硬地在耳边“你有一份传真，请查收。你有一份传真，请查收。……”
赵启平的鸡皮疙瘩嗡地一声炸开了，白日热闹的办公室现在仿佛披上一层截然不同的外皮，所有的一切都显得特别陌生，月光下白惨惨的办公桌，反光的病历车，柜子里一排排人体脏器标本……还有传真机……他脑海里突然就想到了刚进办公室李风照讲得“半夜突然开始打印去世病人名单的传真机”，恐惧是真的蔓延开了。
“赵启平？”
耳边电话里的机械女声还在重复同样的话，随后彭禹的手伸过来一把夺过话筒，听了一声就果断挂掉。
“这是垃圾电话，你别怕。”看到赵启平一脸凄惶地看着传真机，彭禹赶紧解释“我们科室传真机是坏的，压根就收不到东西。没事……别怕……”
赵启平抹了一把脸，感觉完全不想抬头看他，恐惧来得快去得也快，剩下的全是懊恼。偏偏彭禹还会错意，“你别怕啊！哎……我刚才不应该吓你的……”
“……没事……”赵启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心里只有丢脸两个字，恨不得希望他失忆了才好。
彭禹小心翼翼，“那……我们回去睡觉吧……”
不知道是不是吓了一次的缘故，这次赵启平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一进办公室看到传真机就想到了自己昨晚丢脸的事，格外自暴自弃，萎靡地趴在桌子上。连李风照告诉他可以提前下班都没安慰多少。凌远打电话过来时察觉到他的情绪，问清前因后果后特别惋惜，“要是我在就好了……”
赵启平焉焉地回答，“为什么？”
凌远理直气壮，“我可以用肉体安慰你啊！”
“我现在就需要安慰……学长你快来……”
“乖，学长回去了好好疼你……”
赵启平夹着电话挫败地瘫在椅子上“我要祭奠我逝去的男子气概……”
凌远安慰他，“没事，我原来实习去太平间的时候腿都是软的，差点跪在门口。”
“你当时去太平间有人和你一起么……”
凌远想了想，“没有。”
赵启平更抑郁了，“那还是我更丢脸啊！啊啊啊啊！”
“在我心里你特别有男子气概！”凌远赶紧表衷心，“你看你还有四块腹肌呢！我都没有！”
赵启平觉得心里稍稍好受了一点，“我需要安慰……”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凌远特别大方就差拍胸口了。
“你让我上你一次。”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随后“我去包饺子！”
赵启平大怒，“不准走！”
“亲爱的，我妈来了，回头我打给你！”
然后就变成了忙音。
赵启平盯着手机屏幕呆了一下，然后不怒反笑，居然挂得这么干脆……很好，非常好……想了想起身走向换药室。
李风照查完房经过换药室就看到赵启平背对着门口不知在捣鼓什么。走近一看他正戴着手套在分装石蜡油，李风照有些迟疑，“你这是……”
赵启平面不改色，“凌远痔疮犯了，让我给他检查检查……”
李风照脸上差点没绷住，几乎立刻就想放声大笑……又意识到自己身为老师不应该这样，赶紧收住表情委婉地表达关心，“过年嘛……难免的……要不要我给他来一支马应龙，不要钱。”
“谢谢老总！”赵启平表情看上去特别诚恳，心里早就笑疯了。
到下班时间，连主任都知道了凌远得痔疮的消息，还把赵启平拉过去仔细讲解了指检的注意事项，拍了拍他的肩膀，“既帮助了同学！又自己练手！挺好！挺好！”
凌远在家一边包饺子一边打了好几个喷嚏。
赵启平装着一瓶石蜡油和一支马应龙还有一盒指检指套，心情愉悦地回到家，一进屋就干脆利索地翻出了凌远买的一盒安全套和润滑剂，仔细地看说明书比对套子的大小。后来干脆试戴了一个，然后拍了张照片发给凌远。后者打开图片时正在喝水，一眼扫过去差点没被呛死，赶紧把界面关掉，又跟做贼似得四周看了看，这才又点开仔仔细细地读图片下面的文字“回来等我疼你……”
凌远喝了一口水，默默地在心里打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