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与灯塔 【凌赵】

第四十二章

因为有了叶主任的承诺,赵启平在后来的日子里越发尽力,安排的事都努力做到最好,那天的事情他和彭禹都默契地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本来想告诉凌远,又怕自己最后考不到足够的分数空欢喜一场。索性就没说,等着最后给他一个惊喜。

凌远那边的毕业考分散在五天内考完,卷面结束,还有操作考试。操作考试是向执业医师考试看齐,不管是项目还是评分标准都格外严格,老师们在最后给学生创造模拟机会,因此大家也都非常上心。凌远穿着白大褂,右手手臂袖子一直挽到几乎和肩膀平齐,小臂放松地搁在桌子上,谢晗坐在他对面,仔细地给他套上血压计的袖套,调整听诊器听筒和袖套的位置,之后便三两下把汞银柱打了上去,然后右手手指小心翼翼地拧开气阀,一点点让汞银柱降低,同时注意听血液流动的声响。

袖带拆开的时候,凌远的手指有些发麻,自己弯曲了几下才缓过来,抓紧时间和谢晗赶去别的老师那考其他项目。一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没有什么自己即将要毕业的感叹,虽然中间有拍毕业照之类的,但紧随其后的考试就把他拖入了熟悉的紧迫感。直到晚上的毕业聚会。

毕业聚会,向来是眼泪和酒精交叉的场合。

韦天舒实习时选择了和凌远他们不一样的医院,除了一开始还经常联络,后面忙起来的时候几乎是没联系过,但所谓感情也就是如此,即使很久未见,辗转在不同的城市,再见面时勾肩搭背喝上一杯啤酒,所有的熟悉又席卷重来。甚至是那些凌远自认为不熟的同学,见到他也是如故地拍肩、大笑、端起酒杯仿佛一切都没改变。

但还是变了,凌远一昂头喝下威士忌。看着包厢里男生女生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分手后形同陌路的前情侣面对面诉说分离后的日子,大学五年关系都水深火热的女生也一起干了一杯,埋葬掉这些年的脾气,追求未遂的男生鼓起勇气最后一次表白,不是为了要一个结果,只是想给自己的感情画个句号,毕业时,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原谅、可以放下。

在这一刻,过去的岁月突如其来地冒出来,一帧帧在脑海里放映。酒精加剧了眩晕,也带出来回忆。凌远靠在椅背放空,旁边人的喋喋不休一点都进不到头脑里,他对着窗户,看着有水滴一滴滴缓慢地砸在玻璃上,随后劈头盖脸地越来越多,很快就连成一道阻碍视线的雨帘。他迷迷糊糊的想起了第一次和赵启平出去玩,那天去扬州的路上,坐在车里,外面也这样下着雨。

他还记得赵启平那时的样子,下颌比现在尖,比现在更显小,因为在抽条的缘故也很瘦,没有现在修长的味道,十七八岁的少年,远没有成年人的老练和变通,忐忑交付出去的感情,不愿向这个世界敞开怀抱……但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却从未改变。或者说,不管怎么成长,在凌远面前的赵启平永远都是十八岁的模样。

凌远突然特别想见他,不是打电话也不是看视频,而是想实实在在地触摸到他。在酒精的放大下,所有的寂寞和孤独都分外强烈,连带着爱情也迫不及待要抓在手里。

他走到洗手间往脸上扑了一把水试图让自己清醒,压抑下沸腾的血液,不让渴望越烧越旺。却终究无济于事。

凌远推开包厢的门,隔绝开里面的喧嚣,酒店的房卡在他口袋里,步伐很稳,只有心里一把火在烧,外面的雨还没停。

酒店的餐饮部离住宿部很近,凌远径直上了电梯,打开房间,背包里的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整整齐齐,谢晗躺在标间的床上醒酒,凌远沉默着把自己的那张房卡放在床头最显眼地位置。然后直接走了。

打车时司机一路上狐疑地从后视镜看了他很多次,身上带着酒味又面无表情,直到他下车后才松了一口气一踩油门飞速开走。

凌远的裤子下半截被雨水淋得湿透,背包也湿了大半,头发被他捋了一把露出额头。然后加快步伐向火车站售票厅走去。

今夜似乎每个地方都在下雨,凌远头靠在列车的玻璃窗上,隔着一层玻璃外面依然是似曾相识的大雨,冰凉的触感缓解了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热度,眼皮重的几乎睁不开,几乎就想不顾一切地睡过去,又担心会错过下车的站点,只得用所有的注意力强迫自己一会醒来一次,经过两个多小时,终于回来了。

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但心里的火反而烧得更加厉害。

出站后凌远扶着墙角干呕了许久,直到胃里连多余的胃液都吐不出来才好了一点,嘴里又酸又苦,还好背包里还有半瓶矿泉水,可以用来漱口。

照旧还是要打车,还好雨已经停了,衣服也在火车上捂得半干,头脑也渐渐清醒。凌远依稀回想起来赵启平似乎是今晚的夜班,拿出手机翻出信息,发现果然如此。

他心里冒出来一个奇怪的念头,几乎可以肯定赵启平今晚的夜班是和彭禹一起。瞬间有种愤怒涌上来,这感觉铺天盖地地占满心灵,与此同时往车外看了一眼,发现快到医院了。

赵启平夜班一定会关机,因为他总觉得有辐射,而且深夜的时候总觉得关上就没有了被吵醒的危险。但是今晚,他却破天荒把手机扔在了一边,没管它。

一点多的值班室,下铺的床头,赵启平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昏暗的光亮刚刚好打在他的一边脸上,他极为不舒服地睁开眼摸索到手机,然后在看到来电显示时愣住了。

赵启平起来的动静不大,但足够让睡在上铺的彭禹惊醒了,他眯着眼睛看着赵启平拿着手机出去,一句话都没说。

“怎么了?”赵启平特意压低的声音在深夜的办公室依然很清晰。

“下来。”

“什么?”赵启平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又听电话那头重复了一遍,“我在楼下。”

赵启平猛地意识到话里的意思,三两步冲到办公室窗边,从十几层楼的高度望下去连人脸都看不清,但他却在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确定了。

只一秒,就转身往走廊跑去。

到楼下时,赵启平很狼狈,他白大褂没穿,单薄的白色T恤抵不住才十几度的夜风,一路从大厅跑过来呼吸道有些发疼,但这些他都顾不上,一步不停地向凌远奔过去。

到近前时,他几乎是被凌远用一种可怕的力道搂在怀里,瞬间被对方衣服上残留的潮湿和呼吸间的酒气所感染,心里不禁有些慌,“怎么了?”

凌远没说话,直接把头埋在他脖颈间,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内心的焦躁平息了大半。然后抬起头粗暴地吻了上去,同时顺势把人推到一个隐蔽的墙角。

赵启平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做好了碰撞的疼痛准备,然后就感到凌远把手垫在了他的背后。一个吻笼罩下来。

他放松下来,任凭对方侵入口舌。过了好一会,凌远才放开他,赵启平又小声地问了一遍,“怎么了?”

凌远沉默了下,“想你了。”

外科办公室里,彭禹站在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角落里的交织在一起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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