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然的阿黄

第五十一章

凌远星期二到科室时脸色如常，没人询问他星期一的去向，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没人在这个时候去触王主任的霉头，虽说不是技术问题，但出了这种事，总归谁的脸上都不好看。一整个上午，科室的气氛都又沉闷又紧张。

中午在手术室，快十二点时手术还没结束，李风照站在一助的位置，王主任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小李中午有没有订饭？”凌远也闻声不解的抬起头。“订了，让同学定了三份饭。”李风照很明显也有些疑惑，“王主任您是……？”

“哦，今天中午想尝尝手术室的饭怎么样，结果没有我的。”王主任说完还不知是真是假的叹了口气。

一旁的护士打趣道，“王主任您哪里吃得惯这个呦……还是回家吃好吃的吧……”

李风照适时开口，“楼上还有一份老总饭，我让同学拿下来，主任吃我那份吧。”

凌远一句话都没说，尽职的握好手里的扩张器。

下了手术台，李风照去办公室打电话让人把饭送到手术室。凌远口罩还没来得及摘下来，就被王主任在肩膀拍了下，一回头“主任？”王主任指了指更衣室的方向，示意他跟过去。

进去后凌远摘下口罩，眼看着王主任打开柜子从白大褂里拿出一张卡递到了自己面前。不明所以的接过去，“这是……”

王主任言简意赅，“上个周末的事，你辛苦了。”说完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出去。

凌远脸色不明的用两根手指捏着那张卡，翻转过来卡的背面贴着一张又小又窄的纸条，上面写着一行数字。他好一会才压抑下内心的情绪，一言不发的把卡丢进了自己白大褂口袋。

下午下班后，凌远走出医院，经过银行的自动提款机时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进去，插卡，输密码，然后点下了查看余额。一瞬间跳出来的数字扎进眼里，他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遗憾。

回到家后赵启平不在，银行卡在凌远的口袋里贴着肉一般彰显存在感，背后的密码早已被他撕下，数字紧记在心。他坐在沙发上，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风声，屋里暖烘烘的，连一丝寒意都透不进来。银行卡上的钱数不多不少，对着凌远的身份恰到好处，但是却一点没有减轻他心里的负面情绪。坐了好一会，凌远起身，走进堆放杂物的房间，角落里有一个蒙上灰尘的行李箱，明显许久未动，他打开把银行卡塞了进去。

赵启平在超市推着手推车慢吞吞的逛，心里盘算着家里的洗发露快用完了，正准备去洗护区转一圈，迎面碰到了南奕，对方先是楞了下，随后露出一个笑容，“小师弟。”

“奕哥！”赵启平还是挺高兴的，经过那天中午的一顿饭，他对南奕印象很好，对方对他也是一样。

“奕哥住在这附近么？”赵启平推着手推车和他一起晃悠。

南奕拿起一包婴儿用的湿巾，仔细看后面的成分表，“对啊，我就住在医院后面那条街。”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把湿巾放进了手推车，对上赵启平好奇的眼神，“我儿子今年一岁半。”

赵启平不禁睁大眼睛，南奕随后笑眯眯地开口，“回头带他去科室给你看看。”

“对了，”南奕突然停下来一脸认真的看向他，“你复试准备的怎么样了？”赵启平老老实实的回答，“还没开始准备……”

南奕理解的点了点头，“刚考完嘛，没事，复试叶主任不会刁难你的，”随后话语一顿，“但是你要注意其他主任。”

“嗯？”赵启平没想到他会说这话。

对方耐心的给他解释，“科室研究生的名额是放在一起的，这个主任多招一个学生，另一个主任就会少招一个学生，而面试又是主任们一起面试，在别的主任手下表现不好，就算叶主任再想收你也说不过去。”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有些严重，南奕又安慰赵启平，“不过没事，一般主任们都不会故意刁难哪个人的。”

赵启平点了点头，“我懂了，我会好好注意的。”

南奕露出一个笑容，“那回头科室见。”

晚上赵启平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凌远正穿着家居服在厨房炒菜，赵启平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果然是他的拿手好菜番茄炒蛋。顿时一张小脸有些皱巴巴的，“我想吃肉……”

凌远捏了一把他的脸，“晚饭吃肉不好。乖。”

赵启平幽幽的开口，“明明是自己不擅长做肉菜还找借口……”

凌远“……”

最终两个人还是把一大盘番茄炒蛋吃光了。赵启平又喝了两碗粥，心满意足的跑去刷锅刷碗。站在洗手池边的时候，赵启平开始认真思考南奕的话，顺便开始构思复试前的复习计划，他原先还想着要不要让凌远帮忙搞定王主任，结果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放弃了，一来是自尊心在作祟，二来凌远也不过是刚入门的学生，赵启平实在不想看到他为自己奔走。

刷到最后，赵启平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想这么多干嘛，只要基础扎实，主任刁难能刁难出哪去。难不成还能问他怎么解决钓鱼岛问题么。思及至此，他的心情又欢快起来，哼着歌把最后一个碗擦干放进了碗橱。

第二天上午，王主任因为今天没有病人开刀早早的离开了办公室，彭禹和严瑜跟着叶主任去了手术室，办公室只有凌远和李风照。

凌远盯着电脑发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李风照写完病历一转头看到他在放空，抿了抿嘴开口，“你别多想。”

“嗯？”凌远抬头看向他。后者稍稍酝酿了下，“一般请去开飞刀的晚期病人，有一半都是熬不过去的。”李风照一向不擅长安慰人，“尽人事，听天命。”

“……你跟王主任去过没？”凌远沉默了半天就问了这一句。

“当然。”李风照回答的很干脆。

凌远犹豫了下，“王主任会给你钱么？”

李风照有点吃惊，“会啊。”

这下吃惊的是凌远，但吃惊过后随之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放心。

李风照给他解释，“只要去开刀，当地医院都会给钱的，只是手术难度不同，多少的问题罢了。”随后不禁感叹了一句，“金钱关系，大概是最简单的关系了。”

说者无心，凌远却突然想起了曾经给他们上过课的心理学教授的一番话。

“你们知道为什么心理医生收费这么高么？”老教授一开口就是习惯性的缓慢语气，充满了循循善诱的职业性。“为什么是按小时收费？”

“因为人心啊，总是很难付出无条件的信任，只有我给了你钱，你给我保守秘密，何况给的钱又这么高，才能放心的跟心理医生全盘托出。”老教授看得特别开，“我们也一样，接受到这么多负面情绪，如果我真的把自己放在一个朋友的位置，设身处地的理解，我想每个心理医生到最后都会变成病人，而且无法医治。”

“金钱，简化了我们的关系。反而让心理医生可以更加客观的对待病人，不被他们的情绪牵动，更好的安排治疗。病人也一样，他们可以无比放心的讲出自己最深处的故事，不用担心有任何的指责或者鄙视。”

凌远突然就理解了这些话，原先种在心里的种子冒出了芽，开始慢慢长成大树。

下班后回家他取出那张卡，又走进了银行的自动取款机。然后把钱全部转到了自己的账号，同时修改了密码。

又过了两个礼拜，王主任照旧带着凌远出去开刀，这次无比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