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与灯塔 【凌赵】
第六十一章
赵启平赶到科室时正对上凌远阴沉得能滴下水来的脸色，心里很有些忐忑，但很快就被南奕说的情况引了过去。听到一半他就沉默了，内心本来像一锅热油煎熬，越听到后面反而慢慢平静下来，到最后整个人都透出点四大皆空的苍茫。
他这幅样子看在凌远和南奕眼里又是不一样的意味，等到他把前因详细讲了一遍，同时状似无意的把给病人垫钱的过程一笔带过时，凌远几乎是又气又心疼，心疼他毋庸置疑，气的一半是那老头实在无赖，一半是赵启平太傻。想想自己平时恨不得把所有的经验教训都告诉他，努力牵着人往捷径上走，偏偏这人骨子里的倔强太深，怎么都要趟一遍。
南奕则是用探究的眼神打量了赵启平好一会，没说话也没反应，后者几乎都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了，正准备开口就听见他发话，“我知道了，我们先去院长室。”
凌远压着火站起来，“我跟你们一起。”
“别别别，”南奕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你在办公室看着，我们俩去就行了。”
这种情况下，凌远根本在办公室待不下去，只想把赵启平绑在身边才放心，他特别冒失的提议，“要不让别人看着吧，给李风照打个电话。”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提出了一个格外愚蠢的主意。果不其然南奕脸色变了变，但语气还是很温和，“我认为这事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他加重了口吻，“而且我觉得现在我作为老总还是能搞定的。”
凌远差点就解释了，我不是说你不如李风照之类的，好在他理智还没完全被轰下线，尽管内心急得不行，还是强迫自己坐了下来，艰难的应了一声好。
赵启平跟着前方的身影走在走廊里还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这不是他见到的第一次，也不是听说的第一次，只是摊到自己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拔剑四顾心茫然，甚至不知道应该指向谁，针对谁。他只得强迫自己转向，在脑海里一遍遍翻阅知识库，最终在深处搜寻到一条细小知识，【麻醉剂会导致百分之十的病人出现欣快感】
没错，就是它。
就像抓住了最关键的那根稻草急需向别人告知，赵启平急切的张了张嘴，“奕哥！”
对方转身面对他，“嗯？”
“麻醉剂，是麻醉剂……”赵启平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南奕特别冷静，“我知道。”然后他叹了见到赵启平后的第一口气，“你不懂……”
赵启平不想懂。他情愿自我欺骗只要解释清楚，所有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但最后也仅仅只是慢慢走到了院长室，快到门外的路上，他的心一点点下沉。
开门进去时，只有院长在里面。病人家属不知道安置在哪，赵启平脸上带着点茫然走进去站定。看着对面的院长嘴唇一开一合，却一句话都听不见，直到南奕牵引着他到沙发上坐下，同时往他手里塞了一杯热茶。透过玻璃层一点点散出来的热气让赵启平发凉的指尖渐渐回温。院长的态度称得上和蔼可亲，但赵启平却是近乎麻木的把在科室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期间一直垂着眼皮不看任何人。
许院长静静听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沙发扶手，最后定下结论“医生肯定不会占病人便宜的。”随即问了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南奕，你们准备怎么办？”
赵启平因为他的话心里好受些，听到这却不禁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南奕脸上一闪而过的迟疑。他嘴抿得很紧，几乎在口角处拉扯出冷硬的线条。许院长也就这样安静的等，过了没几分钟，南奕像是下定决心。示意赵启平一起站起来，稍稍鞠了一躬，“许院长我们先走了。”说完毫不留恋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直走到住院部大楼下，南奕拿出通行卡，带着赵启平走进了员工专用通道，里面寂静一片，除了他俩几乎没人。南奕这才犹豫的开口，“赵启平……你相信我们么？”斟酌了一会词句，“老板现在不在，我先把那人安抚住，等老板回来就没事了。”赵启平点了点头，他想着这不本来就要这样么。不过这种事先商量的语气还是让人受用很多。
“谢谢奕哥。”赵启平特别诚恳。
对方挥了挥手“谢什么。”同时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这几天你就别来上班了，在家休息吧。”
这下是赵启平迟疑了下，“我要不要去跟他说清楚……好吧，我知道了。”
他们俩在电梯口脱下白大褂，赵启平穿着T恤和休闲裤直接回了家。南奕回到办公室，刚进门凌远立刻站起来，“怎么样了？”又往他身后看了看，没找到赵启平的身影，“赵启平呢？”
“我给他放假了。”南奕把赵启平的白大褂挂进衣柜，凌远听到这话在他不禁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把话题转走了，“那老头呢？”
“一会我去跟他谈。”南奕回答得格外简洁，言外之意也就是还没谈，凌远感觉更不爽了。虽然对方说完这话就走了，他还是拿出手机给李风照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李风照了解了来龙去脉后沉默了好半天，凌远在这档口提出心头的疑问，“我怎么觉得他不是多上心……”
李风照的声音慢吞吞的传过来，“不是他不上心，而是他也没办法……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南奕只是一个小小的住院医师总，他什么都承诺不了，也没法承诺。这些都要叶主任发话。”
凌远有些急了，“叶主任在青岛开会！下个星期五才回来啊！”又颇为不甘心，“打电话问叶主任不就行了么。”
“你不懂，对于病人来说主任说的话他们尚且才会相信七八，年轻医生不管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太相信的。”李风照同时一针见血的指出，“而且叶主任的学生很怕他，他不在场，他们一般不会冒险。”
凌远烦躁的捋了一把刘海，一想到赵启平还要被这荒唐无比的流言戳好几天的脊梁骨，他就很难冷静下来。连跟李风照打电话的语气都不自觉带上了怒气，“那现在怎么办！”
好在对方没有介意他不礼貌的口吻，反而在努力帮忙想办法，“你刚刚说……那人闹到院长办公室了？”李风照说的很慢，不知道是犹豫还是在提醒他。
“对。”凌远本来不是太在意，但脑海中思绪一闪，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要不……我去找找院长？”
“也……行吧……”李风照明显也想到了这个方法，只是介于实施难度实在太大，说话间明显也没多少把握。
“那……怎么找？”凌远只是想到这个方法，但下一步着实不清楚应该具体做什么。“送礼？”然后自己都被自己的愚蠢惊呆了。
李风照也沉默下来，最后硬着头皮，“要不你带张卡去？”随后又道“我真的没经验……”
“我也没有……”凌远最终狠了狠心，“算了！大不了就丢回脸！”跟他此时此刻心里越发浓重的焦虑比起来，低三下四的去求人反而不算什么了。他脑海里反复盘旋赵启平当时略带茫然的表情，一个电话都不接，一个短信都不回的状态。以及这件事再拖下去几乎都能用来杀人的流言，他不敢想却无法控制不去想。
电话那头的李风照对他突然的沉默有些警惕，“你别做傻事！别跑去许院长那冒失！我马上就过去！”
“来不及了。”凌远说完这句话，就把电话挂掉了，差点没把李风照气死。同时找到护士站，让她们看着点，步伐如风的就带着通行卡坐电梯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