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与灯塔 【凌赵】

第七十五章

早上六点五十的电梯口人就已经聚集起来了,到处都能见到拎着饭盒捧着稀饭的人,穿着病号服,或者没有。赵启平手插在口袋里,目光盯着与视线平齐稍下方的电梯门发呆,背包里是包子和豆浆,以及头天晚上在宾馆附近超市买的酸奶。困意加持大脑,他几乎是一路走神地被人群涌进电梯,从前方肩膀之间的空隙看到有人摁了12楼,继续在电梯里发呆。

你有没有遭遇这样的时刻,理智不愿分析下去,逃避是个绝妙的方法,但该来的问题不知道会用怎样的姿态闯进来,就像赵启平现在站在平缓失重的电梯,除了惯常想到前庭器和毛细胞,接着就是住宿问题。他的身前是紧贴的躯体,连发呆时给视线找一个定点都做不到。赵启平深吸一口气,不断拉起下沉的心脏,告诫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电梯叮地一声停住,抬头就是十二楼。打开的瞬间隔着人群就是半敞的科室大门。再往前就是一只脚已经跨进走廊的凌远。赵启平走到电梯旁,让出通道。站了好一会才走过去。

凌远买的一盒灌汤包在他办公桌上放着,是赵启平喜欢吃但每次都赶不上排队的那家,一口下去薄皮撕开一个小口,有些甜口的汤汁散发着热气。赵启平从包里掏出包子和豆浆,犹豫了一会,接着毫不客气地开吃。

到赵启平把最后一口汤包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嚼嚼的时候,凌远刚好换完药进来,看到这一幕内心那点忐忑烟消云散,跟着就故意撩拨,“怎么都没给我留……”

赵启平正在舔筷子,瞥了他一眼快准狠地把筷子扔进远处的垃圾桶,随后才开口,“为什么要给你留。”语气平静不是反问不是撒娇,而是陈述句。

“……”凌远心里咯噔一声。

很快赵启平起身把饭盒和空掉的豆浆袋拎起来,边往外走边顺手扔进垃圾桶,还跟迎面走来的李风照打了个招呼。就是没理凌远。

直到进了手术室,凌远悲哀地发现,赵启平理猫理狗,连手术室的后勤大爷都收到了他热情的问候,就他自己没有。甚至在中午订饭时,赵启平都没一并帮他订。

吃完饭,又继续干了有将近两个小时,病人终于要关创了,赵启平在口罩下面舒了一口气,心里也比早上来时痛快多了。大概是因为吃到了汤包又欺负了凌远的缘故?他摇摇头甩开不可否认有些欢快的情绪,手底下熟练地开始缝合。

从手术室等电梯回科室的过程中,赵启平内心排练了一百种揶揄凌远的台词,只等进办公室看到他就砸过去,非得让这混蛋惊慌失措……赵启平光想着心里就特别爽……

办公室里,赵启平看了看表,又看了看一直在抖腿的彭禹,咳了下引起他的注意,对方望过来后假装若无其事,“凌远没回来么?”

“他不是去陪他妈去妇科了么。”彭禹还在抖腿,连带着椅子都在微微的晃。

“这样啊……”赵启平面上毫无波澜,内心已经掀起无数骂娘的巨浪。虽然他知道这是巧合,但已经在心里酝酿了很久的花样怼人没法付诸行动,几乎立刻就能烧成怒火。他气急败坏地掏出手机,对着空白的短信界面脑内弹幕喷发,但最终还是恶狠狠地摁下解锁键。接着就像下定决心似得,脚在地上蹬了两下助力,带滑轮的办公椅把他送到彭禹旁边,也让对方的魔性抖腿戛然而止。

“干嘛?”彭禹被他拽住扶手连同椅子一起转过来。

“你有没有认识的房屋中介?”赵启平鹿眼眨巴眨巴,“我想租房子。”

在妇科排队的凌远对这些一无所知,他白大褂扔在了值班室,只穿着衬衫陪凌妈妈等叫号,等了快半个小时才到。进去时被门口的护士拦下,凌远好脾气地站在外面,直到阮主任让他进去才推门而入。

“您好。”凌远朝阮主任点点头,后者示意他坐下来,“刚刚的病人是你母亲吧。”

“是。”

“没什么大不了的,”阮主任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微微倾身靠近,“目前怀疑是卵巢巧克力囊肿,具体要做病理才能确定良恶性,你母亲这个时间比较久了,再加上几年前做过穿刺治疗,现在卵巢和囊肿有些黏连。我们的意见是建议住院手术。你是病人亲属,所以要咨询你的意见。”

“现在应该没床位吧?”凌远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没有,”阮主任点点头,“要等,如果你们愿意住院,拿着病历和我写的住院通知单去妇科住院部登记等床位就行了。”

凌远点点头,“好,我们现在过去。”同时接过阮主任递过来的一沓病历和住院单。

“嗯。”

凌远出来时就被惊慌的凌妈妈抓住手臂,“什么叫要做过病理才能确定良恶性?!我是癌症么!?”

“妈,你小点声……”凌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被凌妈妈的惊呼吸引过来的视线,压低声音跟她解释,“所有的肿瘤都是要做病理才能确诊的,不是因为怀疑你是恶性才让你做的。”

凌妈妈有些放下心,但仍旧抓着凌远的手臂不松,“那……那手术会是刚刚那个主任给我做么?”

“应该是……”这次凌远回答的很含糊。凌妈妈听出来他口中的不确定性,又开始惊慌,“不会让实习生给我开刀吧?!小远!这可不行啊!”

“妈……”凌远已经觉得头疼了,“不会的,主刀都会是老资历的医生。”心里却已经因为凌妈妈这句话有些不悦。最后强行把话题转回来,“我们先去办住院手续等床位,晚上回家再讨论这个问题,好么?”

“那听你的。”凌妈妈依然忧心忡忡,但好歹是松开了凌远已经被她弄出皱褶的衬衫袖子。

赵启平这次在办公室坐到下班时间就走了,没再继续拖着等凌远。走出医院大门时,夕阳居然还在,一片温柔的奶黄色在天边泛开,就像早上奶黄包的馅一样……赵启平突然就有些后悔,后悔一上午对凌远的冷漠,他想到那家早上六点出头就抢售一空的包子铺,离医院也有差不多一站路的距离,也不知道凌远是几点起来排的队……早上连公交车都没有……现在早上还是挺冷的……总之就越来越后悔,他疯狂地想在这时给凌远打个电话,或者发条短信。随便说点什么,说什么都好……只要能让他知道我生气了,可是现在气消了,我很想你……

但理智这时跳出来,告诉他并不是良策。接电话的不一定是凌远,就算是,也不保证只有他一个人,短信就更不安全了,但凡跟字有关的,都会成为证据……

赵启平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忍住了。他在心里自我安慰,等到晚上,等到晚上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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