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与灯塔 【凌赵】
第八十一章
赵启平从卫生间擦着湿头发出来时就看到彭禹躺尸一样的造型，以及略带唏嘘的视线。他被这如影随形的目光搞得有些发毛，等到拿起手机时解锁屏幕亮起来，这种感觉倒消失了，赵启平下意识地稍稍转身，遮挡住彭禹的视线。后者无所谓地扭过头。
反正内容看过了……
短信要长不长，赵启平迅速扫了一遍总结一下，就是道歉。意料之中。
没有承诺的道歉，是一张还不起的借条。
赵启平没有立刻回复，随手把手机放到一边，然后就开始对付他半干的头发，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彭禹。
“你不会要睡我这儿吧……”赵启平特意把吹风机关掉。
“不行啊？”伸手挡在眼前遮挡光线，彭禹似乎特别理直气壮。“这都半夜了。”
“……”赵启平纠结地看着一米五的小床，整个人欲言又止。
“我睡沙发就行了。”彭禹说完就又把脸埋进了软蓬蓬的羽绒被，尾音闷闷地传出来。
赵启平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你睡床吧，我睡沙发去。”
“这样我多心疼……”彭禹头都没抬，从善如流地来了一句，赵启平被这一下撩得瞬间卡住，随即恼羞成怒直接踢了他一脚，“快去洗澡！”
等到人进了卫生间，赵启平突然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味，一种出轨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再加上他看了看自己客厅和卧室毫无阻隔的相通，长条形沙发离床不到一米的距离，中间堪堪靠不及腰的沙发靠背挡着。赵启平突然就有些心虚和心软。借着这点情绪闷不做声地点开了凌远的短信。
然后回复了一条。
彭禹冒着一头热气出来时，沙发上已经有了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赵启平半靠在自己床头，整个人都在被子里，就露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正在对着平板老神在在地看综艺，外放的音量让彭禹不禁挑了挑眉，“看什么呢？”语气听起来可好奇了，但是人一点没朝赵启平的方向挪动，反而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很快就被沙发靠背遮挡得只剩半个脸，赵启平心里松了一口气。
“随便看看。”赵启平把视频关掉，“要睡了么？”
“睡啊。”彭禹还真的依言躺下，随手把客厅区的吊灯关上，只留赵启平床头的一盏台灯，没几秒暖黄色的台灯也熄灭了。
赵启平本以为多一个人会翻来覆去，多少也会不自在，结果沙发那边悄无声息，连手机屏幕的光亮都没映出来。等到他忍不住摸出手机准备玩一会，彭禹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吓得赵启平一激灵，就跟高中躲在被窝玩手机被爸妈逮到似得。
“刚才那牙刷是新的？”
“嗯。”赵启平很快安抚住自己，还给他解释了下，“是这个礼拜买的。”
“是凌远的吧……”彭禹那头安静后是一针见血地扎进心窝。
赵启平没否认也没承认，任凭手机屏幕的蓝光幽幽撒在半边脸。彭禹也没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赵启平整个人放纵自己在起床气里。全程面无表情地刷牙洗脸，直到出门下楼拐到包子店，咬了一大口牛肉包才缓和下来，一旁的彭禹比他精神还差，恹恹地状态一直到办公室都没好转，等到七点多才进到科室的凌远也是一脸疲态，下巴上青色的胡茬都隐隐约约，赵启平满心的不忍直视，然后递过去了一盒小笼包。
凌远愣了下，随即手里又被塞了一瓶八宝粥，赵启平跟甩垃圾一样给完东西就急匆匆地跟着叶主任查房去了，白大褂扬起来的一角显得特别潇洒无牵挂。独留下心里乐颠颠的凌远在那吃东西，连已经快凉透的八宝粥都透着热乎。没一会就被凌远三两口吃完了，刚把黏糊糊的饭盒扔进垃圾桶，王主任迈着小方步进来，跟着示意李风照和凌远跟上，溜溜达达地去查房，在走廊上和叶主任一行人迎面相逢，出乎凌远意料的是，平时见到叶主任都算得上殷勤的王主任，今天仅仅是点了点头就侧身而走。
凌远一头雾水，因为失眠没休息好的头脑一片混乱，下意识跟着就径直走了，只来得及抛给最后面的赵启平一个疑问的眼神。后者压根没接收到问题核心，完美错过仅有的信息交流。
查房后交接班一切如常，仿佛只是凌远的多思多虑，主任们之间异常和谐，末了还有时间讨论股票基金，凌远的蓝黑水笔笔尖在病历上写写画画，等到硬壳的病历夹啪地一声合上，王主任如梦初醒地招呼“你们一会来我办公室。”
李风照利索地收拾好一打病历，推着高度只到大腿的病历车拐到自己的座位，然后只身空着手走到已经站起身的王主任背后，同时用眼神催促凌远，后者赶紧连着几笔把医嘱写好，病历放到自己的座位，跟着走到门口的王主任一起出去。
本以为会去仅有一墙之隔的主任独间，结果没想到王主任带着人左拐右拐，刷卡进了平日里直接通往手术室的专用电梯，泛着冷光的冰凉感电梯合上，摁下的却是手术室下一层的血液科。
凌远本能的绷紧神经，默默想了一圈自己管辖的床位最近没有需要往血液科跑腿的，这才稍稍安心。
电梯门滑开，凌远先是一愣，他原先都是直接从住院部电梯奔向血液科的通道，每次都来去匆匆，再加上血液科通往办公室的曲曲折折，现下乍一看到从未见过的大门，差点以为王主任带他们来到了别的科室，直到越往里走看到一闪而过的门牌，这才意识到还真有人把科室盖成了移动迷宫。
迷宫走不到一半，王主任停在一扇门前，抬手叩三下，凌远注意到这个门右上角的门牌还是空白一片，隔着门板响起略带沉闷的声音，“请进。”
进门后凌远先是感叹了下隔音良好，里面噼里啪啦正在钉钉子，外面还听着安静如同死火山。
只是许院长笑容满面地背着手转过来时，凌远第一反应是【院长办公室要搬来了？？】接着又自我否定了这个问题，抱着不轻不重的怀疑继续安静如鸡的在王主任身后当石雕。
“来啦……”许院长非常亲切，在一片乒乒乓乓的碰撞声中几乎是热情得邀请王主任参观办公室，“觉得实验室怎么样？”
【哦……原来这是实验室啊……】凌远内心的小人点点头，终于从那些长条白板品味出一点研究的味道。
“许院长监督，那肯定是没问题啊……”王主任乐呵呵地抖着双下巴。
“你们科室好不容易有了基金，当然要多招几个研究研究了。”
“都是托您的福啊……”王主任不知道想起什么嘴边的笑容淡了些许，“只是本来这事应该您到科室说的……”
“哎……”许院长摆了摆手不以为然，“没事。”
“其实……”王主任眼皮微微抖动，“叶主任这两年脾气好了不少，毕竟年纪也大了，过去的那些坚持……”话到嘴边不知拐了什么样的弯，“您也可以去科室看看。”
这下就连李风照都忍不住看了过来，有了他在先，凌远索性就大大方方地移过视线，交替在王主任和许院长脸上扫来扫去。
“有时候人老了，反而在某些方面会更固执。”许院长依然笑容满面，但透过镜片的目光包含的真诚度已经不为外人所道。
凌远不禁想起了每次值班时溜溜达达从家里昂扬来到科室视察的叶主任，想到他评价彭禹新买的山地车头盔，“这个塑料头盔看着不行嘛，一屁股就能坐碎……”赵启平在办公室被拉着听叶主任天南海北地单方面聊天……还有不管什么原因都扛起科室大旗，对外护短得不行……心里早就打下一个脾气还行的烙印，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这种隐约王不见王的氛围。
“不说这些了，”许院长也没打算当着他们的面细细碎碎地掰扯，“总之实验室你们都来看看，怎么说以后就是你们的天地了，有什么特殊要求尽管提。”
“能做到的，医院都会尽力，我也会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