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与灯塔 【凌赵】
第六十二章
凌远是被客客气气迎进去，又被客客气气的送出门。毫不意外的四两拨千斤，只说不要急，只说耐心等，官方的气球踢来踢去，反正伤的不是自己。他看了一眼拥挤的电梯前的人群，隔着一道玻璃门的走廊显得特别安静，上位者刻意制造的不问世事。他从一旁紧闭的消防门拐进楼梯间，十几层一点点慢慢的走下来。
回到办公室时，李风照已经在里面了，见到他，面上连勉强的好脸色都维持不住。一开口就是浓重的火药味，“怎么着……一腔热血有回报么……”
凌远不想跟他吵，只能保持沉默，把自己往椅子上一扔。他心里此时此刻溢满了很多，就像一个快到临界点的高压锅，只等着有谁来加把火。
李风照见他没反应，心头的火气慢慢消了，反而出言安慰，“起码等一天。等到明天看看情况。”看到对方稍稍点了点头，总算是给了些反应。
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就这样一直沉默到晚上六七点，李风照打电话叫了两份外卖，凌远吃完感觉心情算是收拾起来一些，犹豫着要不要给赵启平打个电话。他踌躇的样子被李风照看出来了，后者主动询问，“平平怎么样了？”
凌远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知道……”随后又解释一句，“我不敢给他打电话。”
“也是。”
两个人又陷入无边的安静。
第二天，赵启平没有来上班，凌远念交接班情况时相当的心不在焉。他看着南奕神色如常的坐在那，内心跟在油锅里似得。一直到查完房，大家在各自的电脑前下医嘱开单子，严瑜突然问了一句，“赵启平今天怎么没来？”
南奕面不改色“他今天请假了。”
凌远有些意外的抬眼看了他一下，随后什么都没说。心里反而稍微安定了。
下午两点多，护士长风风火火的走进办公室，“小远，我跟你说，你不用担心了，那个病人已经出院走了。”
凌远有些控制不住的站起来，“出院了？！”
护士长点点头，“他交了一千块钱，虽然还欠着钱，不过那都是医保办的事了。我们这他可以出院了。”
“他之前还叫嚣着要我们好看，现在居然心不甘情不愿的出院了？”凌远心里疑问不少，“他不会出院继续到处乱说吧？！”
护士长犹豫了下，随即神秘兮兮的凑过去，“你不要和别人说……”凌远闻言连连点头，就听四十多岁的护士长略带点小得意“我吓唬了他！”
“嗯？”凌远好奇心特别强。
“他不是医院后勤烧锅炉的么，我跟他说，你是院长的女婿，以后要接班的！他要是继续闹，工作就别想要了！”护士长说完特别自豪的一仰头，“然后他就认怂了！”
这话听在凌远耳朵里几乎在头脑中炸开了花，他一瞬间有些结巴，“谁？谁是院长女婿！？”
护士长了然“你啊！”随后安慰他，“我骗他的！你别当真！”
凌远说不上来哪不对，慌乱和心虚一起翻涌开，他整个人都有点乱，抬起手胡乱摆了摆，“那……那他要是跟别人这样说怎么办？”组织了下思路，他只能委婉的跟护士长开口。“我没什么，但是这话万一传开了，院长会追究吧……”
“这就是院长的主意啊！”护士长满不在乎。
凌远脑中警铃大作，“院长！？”与此同时快速在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院长对他客套又疏远的推诿。
护士长似乎没料到他这一接二连三的反应，本来笑的挺开心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也生硬了些，“小远……你也对院长有意见么？我跟你说，这种事叶主任不在，南奕他根本解决不了的，偏偏这科室里的人都是死脑筋，其实让许院长来处理不好的很嘛，真是的，那老头一天到晚赖在我们护士站，我们也很忙的……”护士长喋喋不休话语里怨气呼之欲出。听到这凌远赶忙收住话，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对对！”随后又是一番巧妙的赞美，只把护士长说的眉开眼笑，跟透露什么秘籍似得叮嘱凌远，“小远，其实我觉得吧……你应该去谢谢许院长，哎，你别怪我多事，我知道你昨天刚去找过他。我觉得院长八成还是被你之前说动的。”
“这不可能吧……”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凌远自己心里也有些嘀咕，毕竟前后时间隔得实在太巧。
护士长伸手想去拍他肩膀，又反应过来不太合适，改成在桌子上拍了拍，“很有可能！以前科室里有这种事，院长哪管过啊！”接着特别笃定，“你还是去谢谢他比较好。”
虽然不知道护士长为什么这么言之凿凿，但最后凌远被她怂恿的还是跟梦游似得晃到了院长办公室附近。等到站定在那扇米色的大门前，他还有些犹豫。临近下午下班时间，走廊里时不时有人出来，锁好各自办公室的门下班离开，有两三个在经过他时还特意看了好几眼，凌远被那些目光看的如芒在背，抬手敲了几下，在听到一声请进后，鼓起勇气推门走了进去。
许院长面前的放着一个刚收拾一半的包，看到进来的是凌远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是你啊。”然后停下手里的事，十指交叉将双手置于桌上，“有事么？”
没招呼他坐下，也没寒暄，凌远有些不自在，但好在事先在门口组织过语言，“许院长，我是来谢谢您的。”停顿了下，带着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开口，“今天下午那个病人出院了，护士长说是您帮我们解决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我来找过您，但无论如何我都要来道谢。”一口气说完，凌远嗓子有点发干，生怕对方笑着告诉他弄错了人，或者觉得他自不量力。
出乎他意料，许院长伸出一只手朝沙发晃了晃，“坐。”然后起身给他倒了杯茶。
凌远迟疑的坐下，臀部堪堪只有三分之一挨着沙发，背挺得笔直，一副随时可以起身走人的姿势。许院长笑了下，把一杯里面茶叶还在打着旋下沉的热茶放到他面前。“怎么这么紧张？昨天来找我的时候不是很大无畏么……”他本来就是一个看上去挺好说话的人，这种带着调侃的语气一出来倒是让凌远放松了许多。后者也回想起自己昨天的莽撞，不好意思的跟着笑了。
“你不用放在心上，这种事我解决过太多了……”许院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稍稍抿了一小口，“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跑到我这门口又哭又闹，一般的吧都是交给科室主任们解决，太难搞的可不就我自己来了。”随后像是为了让他宽心，“何况你这难度顶多算中等偏上。”
“那也是麻烦到您了。”凌远仍旧一刻不敢放松。
“其实你昨天来找我之前，我打算处理了。只是一来我不太方便直接插手，二来有些其他原因。所以昨天就敷衍了你。”许院长语气有些歉意，“像你们刚读研，乍一碰到这种事，没人出来尽快解决，就算自己能克服，也是心里一道坎。”
凌远突然间慧至心灵，“所以您故意让护士长跟那人说我不好惹之类的？”说到后面想到护士长那些女婿之类的话，凌远后知后觉的有些尴尬，表情也流露出些许。
看到他这副样子，许院长脸上笑容更深了，“你别介意，就是随便说说。不这样的话，那人根本不会知难而退的。”说着笑容也变得耐人寻味，“你也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他在医院待的时间久了，知道主任也好，住院总也好，都不能拿他怎么样。所以不管谁去跟他谈，只要一口咬定不松口，大家都对他无可奈何。就算我亲自去，他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因为我们去找他，无形之中就是有求于他。就把自己放在了不利的位置……”许院长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但是凌远听懂了。
所谓威严，或者说优势，从来都不是在于形势。尤其这种本来就不是理亏的事，你越是摆出一副急于了结的姿态，就越会让人抓住不放。
“让护士长话里话外告诉他，他碰到的这些医生不好惹，背后有人，得罪了就连他自己的工作都保不住……才是让他彻底闭嘴的最佳方法……”许院长喝口茶慢条斯理说道，“对付流氓，就要用流氓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