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与灯塔 【凌赵】

第八十章

你有没有体验过医院的夜晚,作为医生的夜晚和作为病人的夜晚。

初夏的晚上带着一种暖和的地气,柔柔细细的,连风吹进来的楼道里都弥漫着满天孤寂。玻璃窗隔开了这些,病房天花板的中央空调不动声响,生生拉开生活的距离。

平时也不是没有在这样的时刻待在医院,值班的时候,手术刚结束的时候,尽管在医院才带了仅仅两年,却都已经春夏秋冬经历了一遭,但却是第一次,透过病房的窗户看向外面。

值班的时候凌远偶尔也会睡不着,可心里满满当当的,惦记着刚手术完的病人,担心会不会有急诊,想着这失眠劲儿会不会持续一整晚,明天的手术怎么办……一点腾不出空来伤春悲秋。他做些自己喜欢的职业,陪着自己喜欢的人,糟心的事来来去去,总归是幸福又温馨。

而当他在病房里,束手束脚地躺在堪堪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陪护床,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使得人睡意全无,从病房门上方的玻璃小窗透出来的光线存在感不低,凌远一翻身,整个陪护床就发出咯吱地声响,他索性坐起来,放下病床的护栏,伸手到凌妈妈的后腰处,稍稍用力抬了抬,然后再掖好被角,立起护栏。

所有的这一切,都提醒着身上的责任,照顾别人,被别人照顾,有所托付,或者被托付。

又或者,随着时间推移显露出的担子,终于压在了肩膀上。

凌远只觉得特别没意思。

没法自由地决定,,也不能无谓地抛弃。

赵启平一直觉得电视是个神奇的物件,你只要打开它,都会凭空增加很多生活的气息,无法自控地让你立刻回想起一些片段。

小学放学急着跑回家看的动画,初中晚自习结束后进门赶上的晚间新闻,高中周末才看到的综艺,夜风从阳台的纱窗吹进,茶几上摆着水果,电视里新闻联播喋喋不休,但那才是家的感觉。

现在,他坐在床上,一条腿垂在床边,鹅黄色的墙壁下方的桌面凌乱地摆放着香蕉书籍和牙刷。所有的墙壁空空荡荡,连暖色水性漆都不能遮挡住底子里呼之欲出的苍白。

赵启平默默啃了一根香蕉,接着一甩手潇洒地把香蕉皮扔进垃圾桶。其实他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凌远,或者说凌远应该给个什么样的解决方案。

就像他和凌远的租房里永远缺少的那台电视,到底不是家的感觉。

他站起身,从一旁的仿木衣帽架拎起最近常穿的外套,暗红色不老气也不惹眼,钥匙直接在口袋里,一旁的钱包也一并塞了进去,顺手把先前在商场给叶主任买的真丝睡衣带上。赵启平略略照了照镜子就出门了。

到酒店的时候,门口没有熟人,心里默念了一遍短信上的门牌号,询问过前台时详细指过路线,赵启平上了二楼,推门进去时刚好赶上严瑜正从袋子里往外拿白酒,“来来来,今晚没人开车,这酒一定都要喝啊!”赵启平瞟了一眼,发现这人下了血本,居然是品质不错的茅台。不禁又为今晚的正式咋了咋舌。

因为是叶主任生日的关系,人来得特别齐,不光病房,连门诊的医生也都来了,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见到赵启平拎着东西纷纷打招呼,他也收敛了心里的那些杂乱地念头,一个个认真地招呼回去。

“这就是小师弟吧……”陈主任声音细细柔柔地,她是女学生里面年纪最大的,但包养得当,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

“陈主任。”赵启平笑着回应,得到了一个更亲密的微笑,“叫主任多生分,叫师姐就行了。”陈主任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裙,质感垂坠,意外的显得特别温婉。

“师姐。”赵启平乖乖地叫了一声,随即被眉开眼笑地陈主任拉过去介绍给门诊部的诸人。一圈下来,感觉脸都笑僵了,手里的礼物更是被挖得底都不剩。

“小赵可真会买东西!”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马医生虽然三十岁了,但活泼的性子跟十八岁似得,“叶主任的真丝睡衣没有二十套也有十八套,不过这新款的估计还没来得及买呢,你这礼物肯定是他最喜欢的!”

赵启平被这一番不知是真心还是故意的话说的有些不自在,还没等勉强应下来,恰好这时候主角推门而入,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拿花腾空,倒是让他得了闲,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跟叶主任身后进来的是一直今晚一直不在场的彭禹,赵启平本来还在纳闷他去了哪,这下看到他跟小尾巴似得跟在后面,一晚上孤军奋战地心情消退了大半,脸上也不自知地露出些高兴。

果不其然,分配座位时,彭禹跟赵启平坐在最外面,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都是轻松了许多。连带着推杯换盏都没那么难过,再加上在场的都是所谓自己人,严瑜心情也是肉眼可见地不错,全程没出幺蛾子也难得没挤兑人,整场酒席良好地表现出桃李满天下的回报氛围,赵启平和彭禹作为排位最靠后的两个人,除了一开始跟着喝了两圈酒,后面就差不多都被忽略,俩人闷头吃菜吃得都有些撑,这会还继续在残羹剩饭里挑拣能吃的部分,活脱脱俩饿死鬼投胎。

彭禹放下筷子,“好了,吃够本了。”

赵启平一口喝干手头的果汁,“菜真不错。”

彭禹跟着点头,“当然了,能符合叶主任口味的,必定是不错的。”说完突然抬眼盯着赵启平,眼神意味深长,后者还以为自己嘴角沾上了东西,不禁伸手摸了摸,随即一脸奇怪,“干嘛?”

“你……”彭禹神秘兮兮,搞得赵启平莫名其妙有些紧张,“想不想吃鸭脖?”

紧张过后是被勾起来的口水,“想!”

“一会我们去买!”彭禹揽住他的肩膀特别哥俩好。

等饭局散场,一群人恭恭敬敬地跟送什么似得送走叶主任的车,以及给他开车的严瑜。赵启平跟彭禹迫不及待就开溜了,出租车都没拦,拐进七曲八折的小巷子,溜溜达达在昏黄的路灯下经过,影子长长短短地变幻,到了卖卤味的小摊子正赶上最后一根鸭脖。

“老板,给我包起来。”彭禹熟练无比,连捏在手里的钱都是刚刚好。

老板麻溜地打包递过去,接了钱继续收摊。

彭禹在大马路上就塞了一节凉鸭脖在赵启平嘴里,“尝尝,这家特别好吃。”

鸭脖在赵启平嘴里换来换去,想尽办法啃外面稍稍厚实的肉,等到囫囵的骨节露出来,赵启平用指尖把它捏好,无比细致地又啃了一遍,到最后就跟泡过福尔马林的椎骨似得,几乎没肉挂在上头。

连彭禹都不禁感叹,“啃得真干净……”

十一点半,凌远又一次把手从凌妈妈后腰的空隙里伸进去,平摊着微微发力往上抬了抬,复又收回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百度云打开其中一个文件,盯着里面一张赵启平的笑脸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给他发了条短信。

虽说是饭局,但结束的却是挺早,赵启平带着彭禹晃荡回自己家时不过才十一点,后者进屋轻车熟路地脱了外套就躺他床上了,拉都拉不起来,打定主意要赖一晚。赵启平拗不过他,索性先去刷牙洗澡,把这人晾在那。

彭禹比赵启平喝得多,躺在那酒劲上头,止不住有些发晕,他干脆侧身,发烫的脸颊贴着凉凉的被面,就这样冰着。他头边是赵启平随手抛到床上的睡衣,最上面是黑色的手机,一看就是打算洗完澡直接爬上床的架势。他歪着头盯着那手机看了好一会,突然屏幕亮起来,叮地一声轻响,凌远的短信内容猝不及防映入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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