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与灯塔 【凌赵】
第三十六章
这是凌远陪赵启平度过的最长的一个冬天。往年两人都是在寒假开始就各自回家，今年却是在一起腻腻歪歪一直到年二十九的那天凌远才回去，带着极少的行李和一颗不知如何的心脏。凌妈妈的短信在手机里存了很多条，每一条都是归家的催促。凌远摇摆不定，怕赵启平一个人待在外地孤独，怕独处的夜晚冷清，舍不得他经历自己尝过的寂寞……最后是被赵启平硬把行李塞到手里赶上了回家的火车。看着他在雪地里变成一个越来越小的黑点。
赵启平跟凌远不一样，他要等到年三十上午才能走，他看着凌远进了车站，在自己看不见的内部登上车。一个人坐公交，回到家，坐在突然变得空荡荡的房间，想到过去的很多个日夜凌远也是一个人徘徊过这么多的空荡。他来实习的时候有凌远陪着，凌远却是自己熬过了大半年，不禁有些心疼。空气里暖气尽职地工作，赵启平一个人躺在大床上，怎么都不自在，这些年的时光像胶片一样在脑海中放映，大一的相遇，后来就这样一路走了下去……赵启平突然有种一步一步踩着凌远的脚步走过来的感觉，实习跟着他，考研也是同一个医院，难不成还是同一个导师……本应该泛起一股甜蜜，却涌上来相当不知名的东西，让他反射性地迟疑了一下。
冬天天黑得特别早，车厢内的暖气混杂着各种奇怪的气味，人却是不多。凌远的位置靠窗，一侧脸就能蹭到蓝色的窗帘，窗外是连绵的黛青山脉，天空是深蓝色的，月亮只有半张脸露出来，偶尔下面会闪过几户有灯光的矮小平房，车里车外都酝酿着寂寞。只有到了千灯万盏的城市，才没那么萧条。
下车后依旧是自己坐公交车回到家，凌远打开手机给赵启平发了条短信说明自己到家了，随后很快收到回复，【知道啦！】他脑海里出现赵启平带着笑意的眼睛，脚下踏进了家门。
晚上九点，赵启平胃里空荡荡的，嘴唇也干得有些难受，却还是躺在床上两腿夹着被子不愿动。手机扔在一边电量还是满的，但就是不想玩。嘴上和口腔缺水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整颗心都是懒的。他脑子里思绪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定格在凌远身上。
凌远的头发刚用吹风机吹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感觉陌生得可怕，不自在溢满全身，遥控器拿在手里换了很多频道却没有一个看得下去。凌妈妈有些不耐烦，“别换了，找一个看。”手停顿了下，最终换回到中央一台。这一刻凌远特别想赵启平，平时两人这时候一般在讨论病历，讨论完赵启平会拉着他锻炼，互相撑在对方身上做俯卧撑之类的，做到最后两人在大瑜伽垫上纠缠成一团，汗水互相糊在身上，到卫生间洗完澡基本就可以上床了。这种习惯明明才开始没多久，却被无限放大印在神经里。回想起来连心情都不禁雀跃起来，然后回到现实。
凌远的放空是被凌妈妈的声音拉回来的，“最近有没有认识不错的女生？”本来欢呼雀跃地心脏一下子被扔在雪地里。凌远眼里的温情瞬间就没了。
“没有。”
赵启平最终还是睡过去了，草草地刷了牙洗过澡，钻进被窝把凌远的枕头拽过来抱在怀里，这个枕头很大又长，足够他用膝盖夹住又手臂搂住，这种姿势很快带来了安心感，入睡也不那么困难。
第二天早上赵启平是被疯狂震动地手机吵醒的，时间才早上六点半，摸索过手机却看到上面跳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他迷迷糊糊地划开接听，“喂？”
“赵启平么？”手机里传来李风照的声音。
“老总……”赵启平坐起来被子从赤裸地肩膀上滑下来，“有事么？”
“调班了，年三十值班的同学生病了，你有没有时间来代个班？”
赵启平心里暗道，你都打到我手机上了这不是明摆着拒绝不了么。
“嗯，行。我一会过去。”
“那辛苦你了。一会见。”李风照挂得很快。
赵启平愣了一会，又重重地把自己摔回到床上，离七点还有半个小时，他拿着手机退掉了中午的火车票，然后思考着这会儿给谁打电话都太早，就又在床上墨迹了十几分钟，爬起来洗脸刷牙去了医院。
年三十的医院除了少了很多实习生和病人，几乎所有科室都和往常无异。叶主任和王主任依然背着手查完房老神在在地坐在办公室喝茶，不同的是十点钟两人就走了。办公室除了老总和值班医生以外的人也纷纷跟着下班，一时间办公室只剩下彭禹，李风照和赵启平。
赵启平穿着白大褂，眼皮上下打架从查完房就在犯困，一直努力硬撑，现在大家都走了他直接趴在办公桌上开始打盹，小脸侧着压着衣袖，上半身拉出一条好看的弧线，白大褂在他身上有些宽大，衬得他整个人都特别瘦削。
彭禹盯着他隔着衣服也挺明显的一把细腰看了一会，转头笑着问李风照，“中午我请客，要不点个锅子？”
后者正看电视剧看得起劲，闻言抬头“好啊，哪家店？”
赵启平是被一阵香味弄醒得，睡眼朦胧地抬头找来找去，呆呆地样子让彭禹眼神一暗，伸手掐了一把脸颊，“起来吃饭……”他后知后觉地想躲，对方却早就收手去拿碗筷了。赵启平下意识有些心虚，随即很快被压得发麻的手臂拉回神，“呲……”
科室格外热闹，一盆火锅咕咚咕咚地在酒精炉上冒泡，办公桌被清理出来，摆满了成碟的牛羊肉卷和青菜，护士长带着几个小护士麻利地下饺子，赵启平目瞪口呆地看着李风照拆开一把手术刀片，用胶带缠在一根筷子的顶端开始切各种水果，抬头看到赵启平冲他抬了抬下巴，“平平过来把苹果切了。”
人一多一热闹，过年的气氛瞬间就高涨了起来，医院不能喝酒，李风照买了十几瓶饮料，从牛奶到果汁都有，大家倒在一次性纸杯里，欢呼着一起喝了一杯。这一刻仿佛就像一家人一样，所有的隔阂仿佛不复存在，赵启平坐在彭禹旁边，嘴唇吃得红艳艳地，心情也好了起来。办公室声音太大，不时有经过的病人探头探脑，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中间还有个小插曲，有病人举着吊瓶走进办公室，看到围着火锅坐成一圈的医生护士，突然开始道歉“我不知道你们在开会……我等会再来”就直接走了。大家面面相觑，然后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李风照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搂着赵启平的肩膀不放，后者也是笑得不行，差点把杯子里的橙汁撒到手上。
这一顿饭说短也短，说长也不长，却是让所有年三十值班的人心情都好了起来，连收拾油腻腻的锅子都没那么痛苦。赵启平主动揽下了刷碗的活，戴着医用橡胶手套在卫生间清理沾满火锅底料的锅底，刷干净后拎回办公室递给李风照，后者轻车熟路地踩着椅子把锅藏在了柜子顶。赵启平“？？？？”
李风照跟做贼似得，“我怕下午主任来查岗……”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熟悉地啪嗒啪嗒声，以及叶主任中气十足地声音，“老总呢？”
“在！”李风照立刻狗腿地跑出去迎接，途中甩给赵启平一个眼神，然而后者并没有领会到意思。等到叶主任进来，“彭禹呢？”赵启平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去把人喊过来……好在彭禹迅速在值班室收拾妥当回到办公室，赵启平默默地站到他俩身后，三个人毕恭毕敬地听叶主任训话。
大过年叶主任过来训诫了一番满足了自己内心的成就感就走了。赵启平默默地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手里还捏着一个红包。到了晚上，红包变成了三个，李风照和彭禹也一人给了一个，睡觉前赵启平盘腿坐在值班室的下铺把红包全部拆开看了下有六百块，开心得不行，决定过几天就去买之前早就选好的给凌远的衬衫。彭禹进来时正看到他喜滋滋地数钱，“这么高兴啊。”
“有红包当然开心了……”赵启平开开心心地把钱收到书包里，然后穿着一件毛衣坐在被窝里。
外科值班室相当不错，窗明几净，木质的双层床，卫生间还可以舒舒服服地洗个淋浴，赵启平在睡觉前跑去护士站拿了两套新的床单和被套，把自己和彭禹的床都整理好。这会儿彭禹爬到上铺看到后不禁感叹，“平平你可真贤惠～”
赵启平嘴上一本正经，“彭老师也很贤惠啊……”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给凌远发短信，【我今天领到了红包！后天去给你买衬衫！】
手机很快伴随着“滴”地一声传来回复，【我也有红包，我们俩一人买一件。】
同时彭禹的声音有些缥缈地从上铺传下来，“你那个师兄凌远是报了我们医院的研究生吧。”
“是……”赵启平心里不安了下，然而还是回答了他。
“我们医院的专硕研究生是自主命题”彭禹声音听不出任何意味，“前两天叶主任让我去改试卷，也就是说他的试卷是我改。”
“赵启平，你不来贿赂贿赂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