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与灯塔 【凌赵】

第九十二章

艺术来源于生活,所以在餐厅被人泼酒,起身离开都不是稀奇事,电视剧里为了增加狗血加强戏剧性,更是常事。但艺术又高于生活,这具体体现在,电视电影里你可以扔下钱起身推开前来上菜的服务员追赶夺门而出的恋人,周围人的表情吃惊但不失风度,现实中……

凌远最终还是没勇气站起来,顾忌的点有很多,每一个都站得住脚阻止他起身。他坐在那,先前一瞬间爆发的怒火像涨到极致的气球,啪地一声炸开在心尖,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些恍然,只剩下一口气强撑。

而走出门口,靠着一股劲离开了有一段距离的赵启平,停下脚步后则有些茫然。他不知不觉就踏上了通往医院的路线,似乎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潜移默化中形成的两点一线就这样牢牢地同化了自己。

去哪?或者说能去哪?

赵启平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随心所欲地做过什么了。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晚上回家后躺在床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唯一的想法就是看书然后洗澡睡觉。

千篇一律的日子。

他自嘲地弯了弯嘴角,抬腿还是走向了医院。

轻车熟路地刷卡进了科室走廊,转过转角,面前赫然出现敞着白大褂的彭禹。对方见到他也是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赵启平有气无力地推开他,进了办公室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沙发,脑袋向后靠在靠背,闭上眼睛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今晚不是李风照值班么?”

“他找我换了班,说临时有事。”

“你真好说话……”赵启平翻身侧脸贴在沙发上。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毫无顾虑。”彭禹掏出手机,“吃饭了么?来个黄焖鸡。”

“好。”赵启平蹭了蹭沙发。

彭禹欲言又止,“你能不蹭沙发么?”

“为什么?”

“那破沙发天天被人坐来坐去还翻来倒去的花样摸,穿着白大褂我都嫌脏。”

赵启平腾地一下弹起来,恨不得把脸擦一遍,“你没说以前还好,现在感觉特别恶心……”

“医院遍地都脏,不然要白大褂干嘛。”说着彭禹又把白大褂的袖口紧了紧。

赵启平站起身,走到自己的衣柜前打开,拿出白大褂套在身上,就这一会功夫,外卖小哥就打电话通知下去拿饭了,“这么快。”赵启平刚扣到最后一粒扣子。

“这家就在医院旁边,能不快么。”彭禹揣上手机,“我去拿,你在办公室盯着。”

“行,你去吧。”

黄焖鸡米饭之所以能开遍大江南北,大概就在于,总有些特殊魅力。尽管赵启平已经吃了大半年,每次都觉得【卧槽我怎么又吃了!】但下次还是因为顺手或者鬼使神差种种缘故,再点一份。

到最后赵启平把最后一口米饭沾汤咽下去,心满意足地瘫在办公椅,“这椅子真不错。”顺便拍了拍手底下,“严瑜真是挺会享受的。”

“是啊,这么大的老板椅放在这。”

“不过叶主任居然也视若无睹,要是换成别人,估计早发火了。”

彭禹伸了个懒腰,“没听过一句话么?小儿子大孙子,老爷爷的命根子……”

赵启平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又把他骂了。”

“没有啊。”彭禹露出一个稍显狡黠的笑容,跟着又突如其来的绕回了原点,“说起来,你为什么今晚来了?”

赵启平顿了顿,故作轻松地开口,“不想待在家里,想出来逛逛,结果发现没地方去。”

“去酒吧啊。”彭禹晃了晃手机,“美团打折。”

“懒得去,明天还要上班。”

一时间相顾无言,但缭绕的又不是尴尬的氛围。赵启平目光不知道定格在哪,整个人放空地盯着桌面,彭禹干脆趴在那开始打盹,过了有半个小时,赵启平回过神,“你说……”彭禹的声音闷闷地从手臂间传出,“啥?”

“人为什么会对亲近的人容易不耐烦?”

“因为期望太高。”

“嗯?”赵启平在刚问出来时只觉得这话不合适,在某种程度上暴露了自己今晚的真正原因,以为最起码会收到一句【你和凌远吵架了?】这种回应。结果……

“因为你潜意识觉得,我把你定位在了一个亲近的位置,你应该了解我,懂我,什么时候说哪些话,什么时候不说。有时候我的难过不是同仇敌忾,而是转移话题,有时候我需要沉默,请你保持安静。”

彭禹潇洒一摊手,“但是这世上,永远不可能有这样一个人。”

“除了你自己。”

“所以我的平平,别对任何人抱有太大的期望。你要学会的是自己调节自己的情绪。”

赵启平都没留意纠正或者对他话里的称呼提出异议,一直以来,他对自己和凌远都是坚信的态度,他了解我,我也懂他,我们可以从小行星聊到刚子,从历史延伸到宇宙,大千世界的观感存在我们之间都是相似,可从没人告诉我,生活的卷子我们写的答案却都不一样。

更可悲的是,这些答案和思路,最容易延伸出裂缝。

凌远坐在餐馆,对着还剩半碗的茶泡饭发呆了很久。他印象中的赵启平还是个甜食爱好者,喜欢黑森林喜欢榴莲班戟,喜欢拿铁不喜欢黑咖啡,要么甜口要么咸口,但是眼下的这一碗茶泡饭,酸甜的是梅子混着咸味的米饭。这一瞬间凌远突然意识到,对方在自己没参与也没注意的时间里,早已经把过去的一些习惯扔了干净。

自己没注意到他很久不吃原先最爱的汤包了,开始抽细长带点薄荷味的香烟,开始吃青椒炒蛋,不再皱着眉头把葱段捡出去,不再抗拒饭局……

不再只是螺旋状的成长,还有指数性的改变。

第二天,早上七点,凌远空着手来到科室。他看到赵启平的椅子上搭着一件白大褂,桌面随意放着一本英文书,一切熟悉又陌生。

两个人的时间总是完美错过,依旧连交接班都是面对面,中间隔着伸长手臂都没法横跨的台面。

“这个星期有个会,彭禹和小赵你们俩一起去。”

凌远闻声看向赵启平,后者神色平静,看不出端倪。

“他俩一个刚毕业一个还没毕业,论文都没有,怎么参加?”严瑜不知道在在意什么。

叶主任不以为然,“你别管,我说他们去就他们去。”

“你们俩收拾一下,今晚直接飞机过去。”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不容反驳。

凌远低下头,假装再认真看一遍自己刚刚写下的医嘱。脑子却疯狂地转动,试图看清一切。心中天人交战,一方面想拉住赵启平让他不要去,另一方面无法抑制地想到昨天的争吵……

不要去。

你要去么?

赵启平一直到半下午,办公室都没什么人了,这才下定决心似得敲了敲彭禹的桌面,后者抬起头,赵启平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开口,“我不去了。”

“嗯,好。”彭禹回答的很干脆。

“我……回家一趟。不要让叶主任知道,假装我们一起,回来那天记得提前告诉我。”

“好。”

得到了这个反应,赵启平酝酿了很久的说辞才慢慢消散,他准备好的各种搪塞的理由一条没用上,就干脆利落地结束了对话。

这就是和聪明人来往的好处,赵启平默默地想。方便,有眼力见儿。

随即不可抑制的想到凌远,赵启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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