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与灯塔 【凌赵】
第九十三章
很多事的全盘托出，只在乎一瞬间的决心。
四天后，彭禹拖着行李箱站在高铁站口，身上的斜挎包沉甸甸地挂在肩膀。手里拿着手机敲敲点点，不一会抬起头，费力地在涌出的人群中搜索赵启平的身影。
“这儿！”彭禹伸长手臂挥了挥。等到赵启平顺着人流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一番，“你从家里回来，什么都没带？”
背着一个书包，手还插在口袋里的赵启平整个人看起来潇洒得不行，“没什么好带的。”
“好歹带点家里做的红烧肉啊……”彭禹扶了扶架在鼻梁的墨镜，伸手搭住赵启平的肩膀往出租车停靠点走去，“走，回医院。”
俩人坐在出租车，赵启平就看到彭禹墨镜都没顾上摘，费劲地从勉勉强强卡进后车座的行李箱往外掏东西，“这是青团，肉粽，茶叶，重的我手都快断了。对了，我把你的份也买了，回头你拎给叶主任，他最喜欢这个牌子的茶叶。”
“谢谢……”赵启平嘴唇上下开合了几下，最后吐出这句。
“谢什么。”彭禹满不在乎，“师兄照顾你还不是应该的。”
话音刚落，赵启平罕有地沉默了。而且保持了一路。直到进了办公室，才挤出一个笑容，“叶主任。”
“回来啦。”叶主任很高兴，接过茶叶拍了拍赵启平的肩膀，“辛苦了。”
严瑜在一旁冷眼旁观这其乐融融的画面，彭禹带回来的东西绰绰有余，人人都有一份，也难为他这样背回来，还毫不在意地往丧着脸的严瑜手里塞，热情又真挚，后者一张脸板了半天没人搭理，也是颇为自讨没趣。
凌远接过赵启平递过来的粽子，手指接触间触到一个不同于皮肤的东西，他心中一动，下意识就想反手扣住，却被对方速度很快地抽了出去。他赶忙抬头看向赵启平，只得到了一个半侧身的角度。
“你们都辛苦了，”叶主任捏出一小撮茶叶捏碎闻了闻，整个人明显喜欢的不行，“这要排很久的队吧。”
“对啊，赵启平排了很久。”彭禹抢先回答，随即手一摊，自顾自地叹气，“早知道我也去买这个，不去买粽子了……”
“粽子也好！茶叶也好！”叶主任很吃他这一套，乐呵呵地拎着东西就准备走“你们都辛苦了，一会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自己跟李主任就一起出门了，留下一群各怀心思的人在办公室。
李风照掂了掂手里的东西，挥手示意“我也走了……”
“我也先走了。”赵启平顺着前一个人的台阶，刚跨出一步就被喊住，一转头凌远面色如常，“我跟你一起。”
赵启平点了点头，脚底下不停但速度明显放慢，两人一路并肩走到电梯口，进了封闭的电梯凌远才舒了一口气，眉头也忍不住皱起来，“手怎么了？”
“没事。”赵启平插在口袋里的右手又往裤兜里伸了伸，一股不打自招的味。
“你不是去开会么？”凌远想伸手拉住手腕仔细看，却被对方躲开了，只得僵在半空作罢，但嘴上还是没停下追问“开会手怎么会受伤？”
“我没去开会，”赵启平索性跟他说实话，“我回家了一趟，没跟别人说，这是在家做菜不小心切到的。”
凌远愣了一下，随即更多的疑问涌到嘴边，为什么没去？回家干什么？你心情不好么？……最后都淹没在电梯到一楼叮地一声里。赵启平单手插在口袋长腿两三步就跨了出去，站在门外回头看了凌远一眼。
“凌远，”赵启平歪头对他笑了一下，“你家有人么？”
凌远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走吧，”赵启平语调突然欢快起来，“我想吃番茄炒蛋。”
画风转变的太快，一直到凌远推着购物车在超市排队结账，赵启平站在他身边玩手机，他还没反应过来。没有预想中的欣喜，而是满满的疑惑和担忧。对方反而一切如常，“没带钱？”
“不是。”凌远摇摇头，随即强迫自己压下不安，转移注意力，“除了番茄炒蛋还想吃什么？”
“吃蘑菇。”赵启平意有所指地往下扫了他一眼。
不安翻腾起来，凌远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觉得面部肌肉都有些许的不受控，“别闹，你刚回来，需要休息。”
赵启平瘪了瘪嘴，样子还有点可爱，凌远内心动摇了下，随即告诫自己不能色心上头。
赵启平鹿眼水汪汪地看过来……手底下轻轻松松地抽出一包杜蕾斯，啪地一声当着凌远的面扔进了购物车，跟着直接推着车补上了前方的空缺，收银员小哥态度很好“您好，有会员卡么？”
“没有。”
厨房里刺啦一声，随即传出葱姜蒜爆香的味道，赵启平打量着好几个月没跨进的房间，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凌妈妈在凌远的劝说，搪塞，以及各种努力下带着早就休整好的身体，和算是暂时放弃的买房计划走了。但是这个房间，赵启平用手碰了碰被搬到单人床附近的落地灯，另一间曾经的卧室里一米八的双人床，现在以一种让人膈应的观感彰显着存在。
对凌远也是一样，一想到这张床上发生过什么，再想到别人也接触过……一种被撞破的罪恶感裹着对自己的厌恶铺天盖地而来。
所以即使在凌妈妈走了以后，凌远也依旧待在隔壁房间的单人床睡觉。床边赵启平亲自选的落地灯，和堆在墙角的大学课本考研书籍，给了他无尽的安慰，看到这些就想起曾经的日子。
凌远端着菜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赵启平整个人歪在自己的单人床，两条长腿委屈地从床沿落在地上，头上闷着凌远的被子，仿佛睡着了。
放下碟子的清脆声音引得被子动了动，赵启平顶着一头乱毛坐了起来，“饭好了么？”
“嗯，”凌远围裙都没解下来，不嫌脏地直接坐到自己床上，“坐火车没睡好么？”赵启平眼睛仔细看带了不少血丝，凌远有些心疼地用手碰了碰他的眼皮，随后被后者抓住手，“没事，对了，眼药水有没有？”
“有，我拿给你。”
在凌远起身找眼药水的空档，赵启平又闭上眼躺了下来，似乎真的是累坏了。
凌远蹲在柜子前面，拉开抽屉拿出一瓶刚拆封的眼药水，余光所及看到抽屉内板有一行字，看起来是用尖锐的东西刻上去的，他凑近了试图看清，【玮玮和小琳要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凌远不知道曾经费力刻下这行字的人现在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他或者她的愿望是实现了还是破裂。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者说遗憾，誓言不管是刻下来还是写下来也好，我也希望自己可以这样做，随意的角落，不在意让人看到。
而不是让我的恋人仓惶地收拾东西，带着所有的痕迹躲开我的生活。
念头出现在一瞬间，随即因为没有勇气的支持，被蜂拥而至的顾忌打得破碎一地。
凌远紧握眼药水，缓慢地走到床边，轻喊了一声后赵启平一动不动，他伸出手掀开被子，对方眼皮紧闭，长久待在室内的肤色有些白，更显得眼下的青色明显，凌远的手停留在他的头发，然后一路到下颌，最后停在出现细小裂纹的嘴唇，
“启平，”
“你真的只是回趟家么？”
压在嘴唇的触感让陷入睡眠中的赵启平动了动，整个人埋进凌远的脖颈，“凌远……”
“嗯？”凌远心脏漏跳了一拍。
“嗯……”赵启平喃喃几声无意义的词又停止了哼唧。
凌远感觉眼睛有些刺，他搂住怀里那个身躯更紧的贴近自己，然后小心翼翼以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躺在单人床上，视若珍宝地用脸颊蹭了蹭赵启平的头发。
“我的平平。”
